荆无棘尴尬的咳了一声:“公主天人之姿,必当嫁王,怎可嫁臣?”
和亲公主嫁给一个大臣算是怎么回事?对人家国家的不尊重?况且,沈夜清那样的人他也不敢让她嫁啊。永安王和安王要是收不了她,那他就纳入后宫,说死不能让沈夜清娶了!
乐声响起,十几位舞姬迈着小碎步上台,气氛一度缓和下来。
但是舞到一半,一位舞姬突然绊了脚,径直摔在了沈夜清桌前。
那舞姬被吓懵了,小脸煞白,眼泪汪汪,无助的摇头,看上去是可怜极了,惹人心疼。其余舞姬被这变动吓得皆瑟瑟发抖,俯跪地面不敢吭声。
御前失仪,还是有使者的时候,罪不轻啊。
风残雪也被这变动惊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夜清,却见他只是自顾自喝着酒,眼神并未向那舞姬看去一眼。
皇位上的荆无棘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看着那舞姬,眼睛危险地眯起,张口下达冷酷无情的命令:“处死。”
那名舞姬惊叫出声,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着身体死命地磕头求饶,用她毕生最大的声音凄厉求情。
“我错了!皇上饶命啊!”
风残雪赫然瞪大双眼,抓着沈夜清的手五指收紧,却不知道该怎么拯救那名舞姬。沈夜清大手附上她手背握紧,动动唇瓣无声默言:“别白担心了。”
荆无棘不是嗜杀之人,这个舞姬顶多丢了饭碗,打几个板子,还不至于处死。
元熙看到风残雪不知所措的神色,便想在沈夜清面前出个风头,证明自己比风残雪强,于是她起身朝帝君提着裙屈膝行了礼,张口声音清脆如铃响,好听极了。
“皇上,请恕元熙失礼,元熙想替那舞姬求情。皇上举办的如此美妙的夜宴沾了血多么令人惋惜,那名舞姬仅仅是脚下不稳摔倒而已,犯了小错惩戒一番便是,若为了她令陛下的夜宴悻悻而归,那才是她的罪。”
没有人不喜欢善良的人,她这么善良、心灵这么美丽,沈夜清就算不喜欢也该对她有好感吧?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自认为聪明的举动有多傻。
她若是保持静默不语,而是由他人,哪怕是风残雪开口,那名舞姬活下来的概率都有七成。而元熙求情了,反而令皇帝的脸色更差。
他要试探的就是这个,这个元熙公主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听皇帝冷哼一声:“元熙公主不懂,这舞姬脚步出错,说明她心不在焉。国宴之上,还敢心有杂念,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而她又摔在夜清面前,便是打了攀高枝的主意。对于这等德行的女子,自然是要严惩,否则便是姑息这种风气,我承天国还如何兴盛?!”
语罢,就令人将那舞姬拉下去。
而那女子被拖下去前,狠狠地看了眼元熙,似是在怪罪她的求情不利,反而让荆无棘更加讨厌她了。
而此时,风残雪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她走至殿中跪下,仰头看着皇帝,眼神澄澈明亮,表情平静丝毫不见慌张。她看着皇帝,轻轻开口,声音柔和平缓,清脆宛如黄莺。
“臣妇风残雪,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荆无棘脸上的不悦在听到这句万福之后缓和了些许,撇了眼沈夜清,决定给风残雪些面子,于是“嗯”了声。
风残雪低着头,斜着看了眼沈夜清,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于是她重整状态,扬唇憨憨一笑。
“皇上如此动怒,一来是怪罪那舞姬摔倒,坏了大家的兴致,二那舞姬恰好摔倒在侯爷面前,似有攀高枝的欲图。如今处置她也是应当,皇上明鉴,臣妇折服不已。”
说完她抬眼看到皇帝脸色大好,便笑的明媚,继而甜甜说道:“可皇上,元熙公主说得也在理,这可是皇上亲自举办的夜宴,能够来参加的都是有幸之人,若被那舞姬卑贱的血液侵染,实在令人惋惜。至于她扰了各位贵人的兴致,民女听闻,这些舞姬中,竟有一位会跳惊鸿舞的,不妨让她来为大家一舞助兴。”
其实她也不知道谁会跳惊鸿舞,只是惊鸿舞这东西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了太多次,古代必然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这承天国有没有。
但是不管有没有,也必须得跳一段出来!
皇后凤眸眼光流转,轻轻勾唇,端庄典雅的姿态,转过头附和风残雪的说法劝解皇帝。
而风残雪这番话说得令皇帝心中隐隐有些骄傲,且皇后也开口,不能不给皇后面子。而且荆无棘本也没想真的杀了那舞姬,只是用来试探元熙的意图。如今结果出来了,既然有人求情,那不如顺坡而下。
于是下令将死刑改为五十杖刑,又让其余舞姬再度起舞助兴。做完这些,他朝风残雪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尽管荆无棘没同她说什么,她也十分开心,起身回座位时扭头看了那舞姬冲她感激的目光,也轻轻点头。至少她救下了那女孩,身为穿越者,她真的接受不了一句话就能把别人的生命剥夺的制度。
而元熙脸上得意之色尽褪,失落入座,低头紧抿唇瓣,有些羞恼。她明白了,她看到了。那舞姬怨她,而皇帝记她方才说要嫁沈夜清的那番话驳了他的脸面。这一番动作是在做给她看吗?可她元熙是一国公主,此番来和亲,必然要找到那个让她满意的人,除此不嫁。心念之间,她抬头看了一眼沈夜清,眼色晦暗不明,在他感受到视线看过来时瞬间笑餍如花。
亥时,夜宴结束,明月高挂,相府。
一回府,宋河便让宋瑟秋到书房来。
他实在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因此在看到宋瑟秋之时,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道:“为何拦着我反对元熙嫁给沈夜清,你可知道元熙是北羌来和亲的公主,若是元熙嫁给了沈夜清,那沈夜清背后的势力便扩大到了北羌皇室甚至是北羌国。你究竟是……”
他气得说不出来话,喘了口气才接着道:“秋儿,为父越发看不懂你了。”话落,他紧紧地盯着宋瑟秋,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他决不允许,这个儿子存了和他不一样的心,存了害相府的心。
宋瑟秋自然明白他爹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他爹对他有了顾忌,心中的讥讽并未表现出来。
他压低声音对宋河说道:“爹,我自然是向着父亲的。我之所以不让父亲拒绝元熙公主嫁沈夜清,正是因为更快的扳倒沈夜清。”他抬眼看了看宋河眼中的不解,扯唇灿然一笑似比那烛光更要亮眼。
他继续解释道:“爹,元熙若是嫁给沈夜清,确实如同父亲所说那般,实力会更加壮大。可同时他的把柄却也更容易抓了不是么?我就不信他能力强了还能按兵不动。他只要行错一步,我们便可以叛国之罪将他拿下。即便他行不出错,可他背后有元熙公主的势力,便也得罪了北羌某些人,如此一来,多少只眼睛盯着他,莫须有的罪名,父亲不会不明白。”
这些说辞早在与荆绾分开后就已经想好了,绝对没有漏洞,叫宋河挑不出错来。
宋河听他这般解释,仔细在脑子里转转觉得确实有道理。
沈夜清若是真的存了谋朝篡位的心思,身后有一国之力相助肯定会有动作,只要盯紧了想纠错不是难事。
但是他总觉得宋瑟秋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他站到了荆肆语那边,宋瑟秋就跟他暗地里较劲,似是不愿意帮助荆肆语。这次突然这么大动作是为什么?
他皱眉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确定这是他儿子无疑:“秋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父?”
他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僵了一瞬,旋即笑道:“怎么会?我能有什么事瞒着爹。”
他还是不信,靠近他两步狐疑的问:“真没有?”
他忍住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点头:“真没有。”
见他并无不正常的行为,宋河这才将信将疑的说:“那就先看着吧,见机行事。”
如果不是他以死相逼,他也不至于在荆无棘求助时装瞎。本来他是应该帮荆肆语把元熙拿下的,但因为宋瑟秋他只好把人拱手相让。虽然荆肆语是他主子,但还是没有儿子重要。
只是他这次的行为有点反常,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到具体哪里不对劲,所以只好当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房间,宋瑟秋点上灯,坐在案前思来想去,还是提笔蘸了墨。
宋河对他起疑了,他得告诉荆绾减少来往。
荆肆语那边这两天肯定会来兴师问罪,他还要准备更加完善的说辞去说服他。
宋河是他父亲,毕竟有偏心,好糊弄些,而荆肆语就不一样了,他精明的很,有一句说不对就可能害死整个丞相府。
他必须好好想想怎么说服荆肆语。
白色的信鸽自后窗飞出,小小的一点白很快淹没在茫茫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