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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意绵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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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隆三十六年五月十五,太尉、辅国大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出征岭南,大军除中翼外,又分左右两路,翔王统帅左军,隆王统帅右军,挥军北上。

而帝宫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影响任何事宜的安排,五月十八,西陵夙仍将按着历代坤帝的惯例,往避暑行宫,消暑至七月再回帝都。

当然,这一次往避暑行宫,除太后外,另带了新入主后宫的诸位嫔妃,惟独范挽由于尚在禁足中,没有同行。

这在先朝是没有过的,先帝每年仅会携最受宠爱的妃子往避暑行宫。不过这样的安排,也使得不用太后安排,蒹葭便一并得以同行。

避暑行宫距离帝都不算太远,大半日的行程也就到了。

蒹葭和苏贵姬因有孕在身,未免路途颠簸,特意备了专用的车辇,底下用很高的架子隔空,另铺了厚厚的垫子,用八匹骏马拉这,以保证在路途中,仍如履平地。

于是,蒹葭和苏贵姬不得不在这段行路途中相伴。

“娘娘脸上的胭脂倒是好看得紧,可是韶华堂这次特意进贡的胭脂?”苏贵姬带着刻意的讨好,问。

“正是那批胭脂。”蒹葭靠在锦垫上,随着车轱辘滚动,却是觉察不到任何的颠簸,她今天的脸上,因为出行的关系,确实上了点胭脂,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好点。

“娘娘这款好像是特制的呢,真是好看。”苏贵姬赞叹道,“嫔妾那款比起娘娘来,可就颜色突兀得多了,说起来,嫔妾今日匆匆起身,倒是连胭脂都忘记抹了。”

“若贵姬不嫌弃,就用本宫的这盒胭脂吧。”蒹葭示意喜碧拿出随带的新胭脂来,递给苏贵姬。

“那多不好意思,但既然是娘娘赐下,嫔妾就谢恩了。”苏贵姬将那胭脂拿过,转身让霞儿取来菱花镜,复上了一层蕊粉后,用勺子在胭脂盒内均匀地抹了一遍,再细细涂在脸颊处。

这款胭脂瞧着颜色好看,涂上去的效果也是出色的,苏贵姬十分满意,拿着镜子照来照去,对胭脂也爱不释手地拿着。

“既然这么喜欢,就送给苏贵姬吧。”蒹葭淡淡地在一旁道。

“嫔妾怎好夺娘娘心爱之物呢。”苏贵姬回身间,宽大的袍袖一扬,伸出藕白的手,将那盒胭脂还给了喜碧。

蒹葭默然,仅是微蹙了眉,将丝帕掩住唇,仿似害喜反映一般。

苏贵姬也不再说话,只继续瞧着菱花镜,此刻,她唇边终是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抵达避暑行宫已是傍晚,夕阳斜斜地挂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添了迷离的血色残辉。

诸妃下得车辇,早有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用肩辇将诸妃分别抬至各自的院落中。

避暑行宫的院落呈品字型分布。最上面那一围,风景最是秀丽,除了帝君专用的翱龙院外,另有未央、长乐两处院落。

这一次,太后择了长乐院,剩下的未央院,按着西陵夙的意思,赐住了蒹葭,而其他诸妃分别住在位于下面的两围院中。

诸妃各自在院中用了晚膳后,便纷纷歇息,以养精蓄锐,为了明日的出游。

倒是上面一围的三进院落中,仍亮着烛火——八壹中文網

西陵夙未安置,是源于,辅国大将军连夜兼程,已抵达岭南,前线的军报每日都有呈到行宫。

太后未安置,是源于,心底不静,自然是辗转难眠,如是,干脆挑灯起来,诵念佛经。

蒹葭未安置,是源于,不知道西陵夙是否会传她,也源于,今晚她才从膳房出来不久。

更漏响起,已是亥时。

“娘娘,看来皇上今晚不会传召了,娘娘是否先安置?”喜碧轻禀。

自那日后,西陵夙便没有传过她,也没有传过其余诸妃。

表面看上去,是由于太尉出征,加上避暑行宫行前的准备,让帝王无暇传召任何嫔妃。

“把绿豆粥端上来吧。”蒹葭透过半开的轩窗,瞧到海公公正躬身退出来,缓缓道。

今晚,他还是没传她,而她却是准备了消暑的绿豆粥。

去掉所有的豆壳,加入磨碎的红枣羹,慢慢煨着,让绿豆的香糯和红枣的沁甜都悉数融了进去,才改成小火继续蒸着,直到现在。

“是。”

蒹葭起身,手稍稍握了一下,仿似下定决心,在千湄将绿豆粥端上来时,吩咐千湄陪她往对面行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见西陵夙。

从那日,她代他食了红樱糕,反使自个的脉象恢复,险些招来灾祸,而他却是放了她那一次。

她没有办法不做到感念。

她知道,那一日,她承不住冰水的噬骨,晕厥过去后,西陵夙定是来过,她身上湿湿的衣裳也是他换的,因为若是喜碧等宫女帮她换下,无疑,女子衣襟里的暗扣是会系妥当的。除非是他,从来没有替女子更过衣的帝王,才会忽略这点。

而那时,他只需籍着她晕睡过去,以她浸了冷水为名义召太医来瞧,一切就将再瞒不得。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别人对自己一点点的好,哪怕,背后未必是纯粹的,她却依然不愿多欠什么,愿以更多的好去回那一份恩情。

一如,今日。

现在,在这上围中,离得这么近,她过去送了这碗粥,应该不比在宫里,会惊动到其他人罢。

哪怕西陵夙的戏就是要宠她到风口浪尖,给所有人看,可,她自个若不是借着今晚这样的环境,却也是不会主动过去的。

姗姗走出未央院,朝翱龙院中去时,海公公从院门中恰巧出来,见她,打了个尖:

“参见娘娘。”

“免礼。”

“夫人是要给皇上送东西?”海公公目光掠过千湄手中端着的托盘。

“正是,公公是要去哪?”

“老奴卸职了。不过,既然夫人来了,老奴还是先替夫人通禀了。”海公公说着,一挥拂尘,躬身间,又走了回去。

才一会的功夫,海公公便又走出来:

“娘娘一个人进去罢。”

“劳烦公公了。”蒹葭转身,从千湄手中端过托盘,轻盈地迈进院落。

院落里,纵是暗夜,因西陵夙不曾安置,仍宫灯燃得亮如白昼。

进到上房,西陵夙着了淡蓝的便袍,手抚在窗栏上,似在沉思,又似眺望着窗下,那一泓湖水中的菡萏。

“臣妾参见皇上。”她按规行礼。

“朕不是早免了你的礼么,是你记不住,还是要让朕以为你恭顺有加?”西陵夙的语音里含了哂笑,“别忘了,朕免你的礼,是因为你怀了朕的子嗣,朕可不希望这子嗣有一丁点的意外。”

这句话里的意味,她听得明白。

“回皇上的话,皇上纵免了臣妾行礼,但,臣妾是宫女出身,对宫闱的规矩更不敢擅忘。至于臣妾的身孕,得蒙王院判悉心照料之后,不过是行礼,哪有这么金贵呢?”

“好了,这些冠冕的话,朕听着都头疼。”西陵夙说出这句话,连哂笑都不再有。

“皇上日理万机,加上臣妾口拙,听着自会觉得疲劳头疼,请皇上给臣妾一个补拙的机会。”她盈盈笑着,音色温软。

西陵夙没有直接拒绝,可,也没有说话,只稍回了身子,凤眸潋滟地睨着她。

“臣妾吩咐膳房备下了宵夜,还请皇上稍许用一些。”她将托盘高举,道。

明明是她自个做的,却还是借了膳房的名义。只这样,或许,才不会显得刻意,让他又有计较。

“宵夜?”西陵夙念出这两字,回身,径直走到她跟前,她已腾出一手,揭开盖子,赫然是绿豆粥。

“呵呵,又是粥。”西陵夙今日的口气十分不善,全然不似他以往即便骨子里漠然,表面依旧和煦如春风。

“绿豆粥性味甘凉,能消暑解乏,臣妾另加了红枣,能补中益气、养血安神。”蒹葭声音轻柔,摇曳的烛火映着她的绝色的容颜,亦是静好安然的。

“怎么不是茯苓粥?朕的钦圣夫人不是尤其善于模仿前朝的康敏皇贵妃——”看似缓慢地说出这句,却骤然声色转厉,“你且记着,朕最厌烦用康敏皇贵妃来暗示朕的人!”

他斥出这句,袍袖一挥,旦听得哐啷一声,那碗绿豆粥竟是被生生地挥翻,滚烫的粥倾倒在蒹葭的胸口。

她着的是纱衣,只觉得锥心的疼痛席来,面上却没有任何颦眉,仅是跪下:

“皇上,臣妾绝没有存这个心思,臣妾只是——”

“退下。”西陵夙用力撑住一旁的几案上,因为用力,他手上的青筋隐现。

“是。臣妾以后不会再做这些让皇上不开心的事。”

“你不过是想活命,才刻意做出这些八面玲珑的讨好手腕,你放心,朕目前不会杀你,但你要记着自个的本分,揣测朕的心思,是朕最不能容忍,和忌讳的。”西陵夙冷冷甩出这句话,不再瞧向她。

其实,这句话,不过是连他自个都不信的托辞。

她若想活命,那日寿诞之时,不顾性命的所为,又是图的什么呢?

她并不知道,他会折返去救她,因为本来,他就不会在乎她的生死。可,那一次,终究有什么,是连他都看不透,或者说,是怕去看透的。

“是。臣妾告退。”蒹葭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托盘稍移动,将倾翻的碗盏扶正,趁转身间,取出汗巾盖在托盘上,掩去狼狈的粥渍,方走出院内。

在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殿的彼端时,西陵夙一缕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凝了她一眼,接着,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康敏皇贵妃这五个字,对他意味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怪她,怪得没有理由,也怪得跋扈了。

可她呢?倒是为他去掩饰他的跋扈。

是的,她并不是为了自个的面子去盖上那条汗巾,在她转身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对他的怜悯。

或许,从他的口气中,聪明如她,不难猜到些什么。

而他,真的厌烦她这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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