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订亲下聘也是有讲究的。钦天监的大师原本给算了一个好日子,下个月的八号,也就是六月初八,宜婚嫁。
但一则时间太赶,二则吕家那边的丧事刚过,聂家不好在这时办红事,于是两家就将订亲的时间往后再延一个月,暂定在七月十八。
虽然还未正式订亲,但两家议亲一事在京城已不是秘密,尤其是这次议亲的对象一个是迟迟未嫁的聂含璋,另一个是迟迟不娶的席枭,引起的话题就更多。
一众看客都深深觉得,这两个“结婚困难户”终于凑成了一对,又同样都有彪悍厉害的名声在外,看起来倒真是应了大师的那句批文:“天生一对”。
几乎在席聂两家议亲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高慕雪就收到了风声,听闻还是席枭亲自上门提的亲,气得她砸碎了屋子里的许多宝贝物什。
都怪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害得她伤了腿脚,给了聂含璋可趁之机,否则何来今日之事。
还有那个没用的聂含瑜,自己已经提点得那么明白了,她却一点动静也无,真是白白浪费了当初她一番心血。
乐佛寺一事,席枭和官府那边处理得相当干净,仍在世的知情者就是聂吕两家人和席家母子,大家都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高慕雪被蒙在鼓里也不足为怪。
高慕雪暴怒发泄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应对的法子。
目前的情况并不算太坏,席聂两家只是议亲而已,还未正式订亲,自己还是有机会将席枭夺回来的。
听说两家已经将下聘订亲的日子定好了,距今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保不齐这期间就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高慕雪,更没有人可以从她手中抢走心爱之物,席枭这个男人,她志在必得。
她在家安心静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出门走走了。
这一个月来用了无数上等好药,这腿伤也基本复原了,太医虽然交待过不能走急路,也不能跑,但正常下地走路是没问题的。
既如此,自己作为聂含璋的闺中密友,好姐妹有了喜事,她当然要上门道贺以表心意。
说到做到,高慕雪很快就派人给聂含璋发了一张拜贴,言明两天后即五月二十六日将上门拜访她。
高慕雪的拜贴在聂含璋看来无疑就是定时炸弹,有她在的地方就意味着有麻烦上身。她现在是神烦这个女人,但客人下了拜贴要来作客,除非自己不在府上,要不然当真没有恰当理由可以推掉。
贵客即将临门,吕氏母女被老太太暂时解禁,得以允许出门见客,母女俩被关“禁闭”之后,倒是老实了不少。
不过聂含璋却从这对宿敌身上闻到了“蛰伏”的气息,好比凶猛阴冷的毒蛇在天冷时进行冬眠,等到春回大地时,依然会暴露出它们的本性。
是以,她对吕氏母女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所幸,内院还有一个崔姨娘在背后为她盯着这两人,聂含璋倒也不怎么担心。
崔姨娘在聂府一直是个十分低调的存在,带着庶子聂恪安安份份地在西院过他们的小日子,一向险少出现在人前。
她是聂含璋的隐形盟友,自打五年前聂含璋无意中救了溺水的聂恪之后,崔氏就与她结成了联盟,共同抗衡吕氏。
要说在这深宅大院里,最痛恨吕氏的人不是邓姨娘母女,也不是聂含璋,而是崔氏。
崔氏刚进府的头一年曾经怀过一个男胎,后来被吕氏暗害胎死腹中了,过了两三年崔氏才得以再孕,拼死生下了聂恪。
然而在他五岁那年差点又被吕氏伸出的毒手溺死,若不是聂含璋恰巧路过,又懂得水性,这个庶弟早就魂归西天了。
所以,崔氏对吕氏的恨可以说是比天高、比海深,这几年她忍辱负重,着实在内院盘下了不少势力,也正因有她的帮助,聂含璋才多次化险为夷。
这次吕氏犯错受罚,崔氏才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上来就用计卸掉了吕氏的“左膀右臂”,杀伐果断的狠劲惊呆了所有人。
聂含璋知道,借助吕氏失势这个机会,“复仇女神”崔氏要开始逆袭了。
有这个强大的盟友不停给吕氏添堵,再加上邓姨娘的落丼下石和暗中夺权,吕氏在聂府后院的气数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可以说,近来聂含璋在府中的生活简直如鱼得水,前所未有的惬意,只可惜总是有人看她不顺眼,麻烦不请也能自来。
两日后,高慕雪如约而至,一场伤病并未折损她的美貌与神气,风彩依旧。
聂含璋早已命人在外室煮好茶水,叫上聂含瑜和聂含瑧作陪,一块招待高慕雪这个贵客。
“三位聂家姐姐、妹妹许久未见,雪儿甚是挂念。今儿我好不容易央了母亲同意才能出门,你们谁也不能中途离席,可得好好陪陪我。这一个多月闷在屋里头养伤,可把我给憋坏了。”
高慕雪一上来就亲热地拉着几人的手,姐姐长,妹妹短地叫着,全然没当自己是外人。
“雪儿妹妹实在抱歉,前些日子我也抱病在家,不能前去探望,不知你的腿伤如何了?这么早就下地走路,不会影响到后期康愈吧?”
聂含璋故作关心地问,高慕雪走姿正常,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心中暗自腹诽,当初怎么就没把她摔得再狠一点,至少得让她养上三五个月才够本。
“没事,我的腿伤已经痊愈了,太医说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又能生龙活虎了。聂姐姐,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说什么抱病在家不能来看我,全是唬雪儿的吧?你呀,其实是忙着要嫁人吧,我都听说了。”
高慕雪横了她一眼,笑嘻嘻地嗔怪着,心里却窝着一团烈火,恨不得当场将聂含璋烧个干净。
“呵呵……京中果然无秘密,没想到风声都吹到雪儿妹妹耳朵里去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雪儿妹妹还是不要取笑姐姐了。”
聂含璋假意娇羞地笑两声,有些猜不透高慕雪今日前来的目的。
“姐姐还打算瞒着我呢?这庚帖都换过了,八字也合了,听说席将军七月中旬便要来府上下聘订亲了呢,这可是大好事,妹妹我要提前恭喜姐姐才是。”
高慕雪心中越愤怒,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外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在祝福聂含璋。
“呵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种事不适合咱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闲谈,否则被长辈们知道,该说咱们没规矩,不知羞了。还请雪儿妹妹饶过姐姐吧,这事咱们不提了。”
聂含璋企图转移话题,谈婚论嫁一事确实不适合她们这些没出嫁的深闺小姐拿到面上来讨论。
“好,好,好……聂姐姐害羞了,那雪儿不提便是了。可是光坐着喝茶聊天也无趣呀,不如咱们姐妹四个打叶子牌吧,怎么样?”
高慕雪想多留下一会打探更多消息,而打叶子牌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好!”聂家三姐妹难得地默契。
高慕雪这个提议很好,这样既避免了聂含瑜和聂含瑧当背景布的尴尬场面,也能让时间过得快点。
所谓叶子牌就是现代社会的麻将。很快,丫鬟们就将特制的牌桌抬了上来,挑好位、码好牌,四个人兴致勃勃地开打。
刚打了两圈,千雪就从外头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木槿花。
“小姐,姑爷又派人送花来啦。一天一束,咱们这屋子都快成花圃啦,奴婢都找不着瓶子来插花了,您说怎么办?”
她这么一喊,大家顿时停住,纷纷将视线落到千雪手中的那束花上,然后再落回聂含璋脸上。
“你个小妮子,乱叫什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没正式订亲之前,不能叫姑爷,得叫席将军。”
容嬷嬷在一旁假意诉斥着,笑得跟朵花似的。
席将军对自家主子可真是上心哪,这个姑爷她们是认定了。
“呃……你们找个瓶子把它插起来吧,要是实在找不着,就将前几日枯萎的丢了,换上这新的。”
聂含璋被几人灼灼的目光看得脸红,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她一直以为席枭是座冷面冷心的大冰山,谁知道原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闷骚。
自从两家议亲之后,也不知他从哪打听来的,知道她不爱在屋里点熏香,而是喜欢摘下新鲜的花枝放在屋里添香。于是,每天专挑上下朝的空隙差人送来一束鲜花,听说这些花都是他亲自折的呢。
聂含璋一直认为鲜花攻势是现代社会那些富二代常玩的伎俩,没想到席枭却有这个超前意识,在这个时代给她上演了这么浪漫的一幕。
“大姐姐真是好福气,还没嫁过去呢席将军便待你这样好,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这份心意委实难得,真是让妹妹好生羡慕。”
聂含瑧一脸艳羡地看着她,心里是真的羡慕嫉妒聂含璋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被那些京中贵妇和千金小姐们弃之敝履的席将军,原来竟是这样冷面热心的一个好男人,聂含璋真是捡了个大漏。
聂含瑜看着桌上的牌面,沉默地笑着,让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多日未见,她的修为是日渐增长。
“呵呵……都说了不提这事了,咱们继续打牌,打牌……”
聂含璋干笑两声,颇有些难为情,可唇边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因为爱情的滋润,整张脸像会发光一样。
高慕雪冷眼看着,笼在衣袖里的一只手紧紧掐着,长长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陷在掌心里,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聂含璋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她的心现在就好比被一把刀子在凌迟着,一刀一刀,流着血,痛得她撕心裂肺。
“雪儿妹妹,雪儿妹妹,该到你出牌了……”
高慕雪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束木槿花上移不开,聂含璋的叫声总算唤回了她的神智。
“那些花儿实在太漂亮了,我关在屋子里养伤,许久未见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的嫩花,一时看迷了眼,三位姐妹可别笑话我哟。”
她的解释也算合理,大家了然地笑笑,也没过多在意她的走神,继续打牌。
高慕雪的心神完全被突如其来的这束花打乱了,根本无法静心,接下来几把连续犯错,频频打错点炮,输得一塌糊涂。
“实在对不起三位姐妹们,可能是坐久了,我的脚突感不适,恐怕要提前回去了,今日这叶子牌没法陪你们尽兴了,咱们下次有机会再继续吧。”
高慕雪用脚伤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她不能让聂含璋看出端倪。
“雪儿妹妹无碍吧?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你这样回去妥当吗?要不要让人通知府上来接你?”
聂含璋作为主人家代表,有义务照顾好客人,尤其是她的“人身安全”。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觉得腿脚有些酸麻,或许起来走动几步就好了,而且我换药时间也快到了,这会回去正好赶得及。雪儿暂且告辞了,下回我再给几位姐妹们发贴,你们一定要来府上看我,咱们接着再打个痛快。”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挽留你了,我送雪儿妹妹出府吧。”
聂含璋巴不得她赶紧走,难得这一中午都风平浪静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过度了。
高慕雪起身向众人辞别,慢慢往外走,途经高几旁,看到花瓶里的那些花时,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被点燃了,一发不可收拾。
“聂姐姐,这些都是席将军送你的花吗?可真漂亮呀,他真是有心,聂姐姐好福气呢。”
高慕雪伸手触碰刚插上的那瓶木槿花,嘴角扬起一丝极冷的笑,假装腿疼没站稳,整个人往高几上重重一扑,花瓶毫无意外地落地,瓷器的碎片连同木槿花洒了一地。
突来的变故使众人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快要倒地的高慕雪,花瓶碎了就碎了,但若是客人受伤了,那就说不过去了。
“聂姐姐,对不起,都怪我这腿脚不中用,好端端地突然一麻,没稳住,不小心打翻了席将军送给你的花,实在过意不去。”
高慕雪掩下眼底的嫉恨,不停地道着歉。
聂含璋心里再不痛快,除了说“没关系,只要人没伤着就好……”还能怎样,照样还是得客客气气、言笑晏晏地将高慕雪送上马车。
可是高慕雪嘴角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明明看见有地上有碎片应该往后退而不是再往前踩上去……的种种异样,都向她透露了一个讯息。
高慕雪刚才是故意推倒高几的,而她走前的那一脚则是将席枭送给她的那些木槿花给彻底踩烂了。
电光火石间,聂含璋突然茅塞顿开。
回想起每次与高慕雪接触的场景,似乎都离不开席枭的身影。
第一次她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是在宫宴上,席枭给她投了一支花签;第二次是在金缕阁与席家母子偶遇,然后高慕雪也出现了,当时还话里话外地损她;接着就突然说要跟她做朋友。
紧接着,她去太尉府作客差点被狗咬死;今天,高慕雪听闻她与席枭议亲之后,连脚伤都不顾亲自上门,还故意踩烂席枭送给她的花……
高慕雪处处针对她的原因,她好像已经找到了。
搞了半天,这姐们原来是暗恋席枭,所以才处处找她不痛快来了。
得知真相的聂含璋,眼泪差点要流下来。
这叫什么事啊,简直是无妄之灾嘛。
没想到席枭这家伙还挺招桃花的嘛,招来的还是这么大一朵厉害的烂桃花。
理清头绪之后,聂含璋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高慕雪明摆着是跟自己抢男人来了,若是换了以前,她还没对席枭动心,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好,还有可能拱手相让。
可是现在,高慕雪想抢她的男人,门都没有。她要是不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她还真当自己是泥捏的没脾气。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聂含璋决定奋起反击,打响这场婚姻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