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含璋和席枭在自家前院的竹林里腻歪了半个时辰,一支凤头钗,一个轻浅却意重的亲吻,算是两人间正式订了情。
这与两家隆重无比的订亲仪式相比,意义完全不同。前者是做给别人看的,高兴的也只是别人,而紫竹林里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意义非凡,两人的关系至此才有了一个突破性的实质进展。
眼见着午膳时间快到了,那些“消失不见”的仆婢突然又出现在了不远处,席枭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的可人儿,徒留满怀的女子馨香,让他好不过瘾,只觉得一直这么抱着才好。
聂含璋脸上的红晕自席枭进府之后就没退下去过,两抹自然的殷红仿佛在脸颊上描了一道胭脂,美得娇艳无比,美得楚楚动人。
虽说有幸活了两世,可上辈子她还没得及谈一场正式的恋爱就嗝屁了,这回和席枭之间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虽然是跟一个古人谈恋爱,但这感觉,还真不赖。前人都说了,真正的爱情不仅能跨越种族,还能穿越时空,谈一场这样的恋爱还真挺时髦的。
聂含璋慢腾腾地跟在席枭旁边走着,轻抚着发髻上那支份量极重的凤头钗,不由露出一抹浅笑,俏美的脸上泛着一种名为“幸福”的光泽。
席枭本就嘴拙话少,这会更是不知从何说起,除了只会痴痴地看着聂含璋傻笑之外,也再没更好的方式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欢喜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膳厅,聂席两家长辈明显地查觉出这一对未婚小夫妻之间的感觉与之前有大大的不同,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无人去拆穿,这二人感情好,那是好事。
席老夫人与席枭母子留在府里用了午膳,又陪着老太太和聂修夫妇喝了会茶,说了会话,便辞行回去了。
订亲一事既定,他们还得去向席家的亲朋好友发贴通告,一个月之后两家就要成亲,时间紧迫,接下来马上就要准备大婚事宜,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
席枭一想到有一个月不能见到聂含璋,心里就跟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难受骚痒的不行。离去前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她身上,被席老夫人催促了好几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美人一笑使得英雄竞折腰”,席老夫人这才发现儿子居然也有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颇感老怀安慰。
她就怕儿子不懂情事,像块无趣的木头,回头夫妻感情不睦,她还迟些日子才能抱上孙子。
如今看儿子与准儿媳这股亲热劲,保不准就像严嬷嬷说的三年抱俩,一想到大孙子,席老夫人的脸上就笑开了花。
席家母子一脸春风得意地回了府,一回到府中,老夫人就赶紧吩咐管家速去准备一个月后大婚的事宜。
府中上下得知府里即将有个女主子,高兴得恨不得鸣炮庆贺,不仅仅是因为得了老夫人和席枭的赏钱。
更是因为他们铁面无私的席将军,只有在谈及聂大小姐时才会露出难得的温情,对待下人时也不会用军中的那一套规矩那么“严苛”。
下人们都开心地幻想着,聂大小姐进府之后,将军每日都是好心情,他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骠骑将军府中,一片喜气洋洋,唯独西院的二房一家,气氛有些沉闷,与这巨大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席老夫人和席枭对聂含璋的看重和喜欢,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还没过门呢,席枭就已经如珠如宝地疼着。
待过了门之后,凭这聂大小姐的手段,恐怕没有旁的女子能近得了席枭的身边半步。她又是圣上亲自指婚的,身份尊贵,一嫁进来就是二品夫人的诰命,以后这将军府内院,恐是她一人独大了。
“老爷,你说双语这事如今究竟该如何处置?她来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枭儿对她着实是懒得看上半眼。即便能将她留在府中,她也没本事得到枭儿的宠爱,将来独自凄守空房,无权无势,对咱们也无半点好处啊。”
周氏并非故意要涨敌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今日亲眼见到席枭对聂含璋的情意,作为女人连她都艳羡不已。她不禁有些怀疑,把周双语留在府中硬塞到席枭身边,真的有用吗?
“甭管她将来能不能得宠,最重要的是能生下一儿半女,便可在这府中立足。大嫂早年丧夫丧子,对府中子嗣最为看重,若是双语不小心怀了席家骨肉,又或者是聂大小姐不能生育,你说大嫂她会怎么办?”
席克轩眯着细长的眼,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结识了一个贵人。那个贵人曾应允他,只要他能帮忙拉笼到席枭,便给他大官做。若是拉拢不了,便让他除去席枭,取而代之。
他才没那么傻去当这个说客,席枭那耿倔脾气,顽固不化的性子跟他那死去的老爹一模一样,他也劝说不动。
既如此,倒不如直接跳过第一步,执行第二步好了,将军府迟早都会是他们二房的囊中之物,他势在必得。
周氏细思,微微变了脸色,低声道:“老爷的意思是等聂大小姐进府了,咱们便从她身上下手?”
“这有何不可?既然枭儿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就得换个法子。做人要懂得变通,岂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席克轩冷阴一笑,不忘向妻子说教。
“这只是其一,当前最主要的是让双语名正言顺地留在府中。只要她怀了枭儿的骨肉,大嫂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就算那聂大小姐是御赐的圣婚也无可奈何。若是日后,聂氏无所出,那双语所生的儿子便是将军府的继承人。到那时,这府里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席克轩话只说了一半,他留下周双语只是为让她能尽早生下席枭的儿子,日后自己若是“帮助”贵人铲除了席枭夫妇,亦能对周双语去母留子。如此,将来他接管将军府时才有个正当的理由。比如,替侄孙暂为掌管,这就跟当年先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一个意思。
“妾身明白了。那老爷打算如何做?”
席克轩没明说的那些话,周氏想明白了。她一向唯丈夫马首是瞻,他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
“你那侄女胆小如鼠,成事不足,咱们需得推她一把才行。此事已经拖了太久,不能再拖了,若是等那聂氏进了门,依枭儿对她的宠爱,咱们恐怕更无下手的机会。”
“过几日,你让宸儿出面将枭儿请到他的‘隐柏院’小聚,便说是为他设下的大婚恭贺宴,他不会不来的。届时,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成事。”
有了贵人在背后撑腰,席克轩对掌握骠骑将军府一事愈发地胸有成竹,也更加有恃无恐。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岂可轻易错过。
“那妾身晚些时候便去找双语,提点她几句。这孩子脾气软和地很,又无甚主见,一定会照着老爷您的意思来做的。何况她如今有家不能回,她也清楚自个的处境,咱们就是她的大救星。”
周氏得意一笑,周双语那个软柿子好捏得很,叫她往西不敢往东,有丈夫的部署,此次一定能够大功告成。
席枭何曾想过至亲的叔叔婶婶会在背后谋算他的婚事、性命,乃至整个骠骑将军府。他早就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好好备娶,早日迎娶心上人过门。
接连两日,席府上下都沉浸在这份喜气中,为着男主子的婚事个个也是忙得沾不脚地。
离婚期只有一个月的紧迫时间,要准备的东西、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这场婚礼又是圣上赐婚,必须得办得隆重风光,更加马虎不得。
就在这一片喜庆忙碌中,南厢客房里的周双语却是愁眉不展。
姑母周氏前两日又来提出那事了,这回对方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要么成,活,要么败,走。若是事败回到抚州,那跟让她去死有何分别。
上次父亲便警告过她,若是不能留在将军府里当个妻妾,就会将她嫁卖给城西那个落没世家的纨绔小世子做第三任继室。
那个世子是出了名的暴虐疯狂,听说他的前两任妻子是被活活打死的,可无奈人家京中有人,亦是抚州首富,父亲为了他的仕途何曾会顾及半分父女之情。
可席枭对自己根本无情,若是被他得知自己算计于他,怕是死得更快。究竟她该何去何从?
周双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两日几乎是夜夜垂泪到天明。直到席老夫人派人前来慰问她这个足不出户的“病号”,她才觉得自己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席老夫人能在这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她这个客人,给她带来了无限温暖与希望。对方是极其心善之人,若是自己明言告之难处,向她求助,想必她定会伸手拉自己一把跳出这个火坑的。
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任人摆布、生不如死的日子了,若是席老夫人能助她脱离苦海,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她老人家。
这两个多月与席家母子相处以来,周双语的心境从最初的“不择手段”开始慢慢转变成了“心如死灰”。
尤其是在见识过席枭对聂含璋的心意,以及他惩处下人的手段之后,她就彻底歇了对席枭的念想。她已经从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强行留在将军府之后的惨淡未来。
想通了其中关节,周双语擦干眼泪,换上一身素净衣裳,用脂粉掩盖哭过的痕迹,决定上“齐福堂”找席老夫人负荆请罪。
横竖都是个“死”字,唯有这样才可博得一线生机,没人在乎她的命,她就得为自个多着想着想。
周双语是以送绣帕和鞋面的名义去拜访的席老夫人,一开始席老夫人并未听明白她言语中晦涩的提示,只觉得她今日说话莫名奇妙。
最后周双语急了,索性不再拐弯抹角,把她为何到京城来,是如何进的京,又为的什么,一股脑儿全给交待了。
看着一边说一边哭得伤心欲绝,似要马上抽过去的周双语,席老夫人的脸色慢慢从最初的震惊恢复了平静。
周双语所说,她不是不信,而是不得不信。
一个姑娘家不会无缘无故不顾脸面地跑来向自己倾诉,她从前的种种“龌龊”心思与行为。
更不可能会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来提醒她,两日之后,她会被人派去暗中勾引自己的儿子,以攀上姨娘之位……除非她真的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才会来向她这个原本要被算计的人求救。
席老夫人知道周双语所言非虚,可面对至亲背叛和谋算自己儿子的残酷事实,她倒宁愿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