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含璋离开淑芳殿后,并没有直接离开皇宫,而是来到提前与席枭约定的一个皇宫角门处短暂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才走的。
事关重大且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聂含璋决定晚上待席枭下朝后再跟他商量对策,回头再寻个时机去娘家一探虚实,顺便打个小报告。
话说另一边,和夫妻二人一同出门的周氏带着席玉茹在城中七拐八弯,象征性地逛了几家衣裳铺后却悄悄地来到了一处无属名的别院。
事实上,周氏是受了夫命,特意带着席玉茹来见一个贵人的,这个贵人正是席克轩父子如今攀附上的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正妻。
虽然丈夫并没言明依附的是哪位人物,但从对方讳莫如深的态度来看,肯定非公即侯,否则何以搞得如此神秘。
席玉茹惴惴不安地跟在嫡母身后来到这个完全陌生却精致堂皇的别院中,她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时间恐惧、惊慌、茫然充溢了整个心头,使得她走路都打颤。
周氏见状,边走边低声训斥道:“作死呢,摆出那副样子给贵人瞧见了是存心给我丢脸么?甭苦丧着脸,给我打起精神来。”
席玉茹听罢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哭出来,被周氏狠厉的眼神一瞪瞬间又将眼泪逼了回去,垂着头努力做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来。可无奈她从小就被周氏养得畏畏缩缩,无论如何也显不出那个气质来,周氏只能气馁作罢。
一路走来,周氏都在暗中打量别院的景致,不禁感慨其主人的富贵,就连带路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银气度不凡,可想而知,丈夫此次攀上的是何等人家。
至于对方的主母为何想见席玉茹,听丈夫的意思是,那家爷想纳个良妾,丈夫为表忠心,于是自荐了家中这个待嫁闺中的庶女。
周氏心内隐有得色,没想到席玉茹这个赔钱货养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派上一点用场了。她长相不出众,性子又温吞胆小最好拿捏,哪个主母不喜欢这样的妾室,今日见了席玉茹对方一定会满意的,到时他们二房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母女俩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来到与贵人相见的花厅,可惜连对方的面都不得见,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纱帘,里头的情况瞧不分明,只能听声答话。
“来人可是席二夫人与席四小姐?”
周氏刚落坐,便听到纱帘那头传来一道清悦的女声,听上去声音的主人非常年轻,应该不及二十岁。
“民妇正是,携小女席氏玉茹见过贵人。”
周氏赶紧拉着席玉茹起身,行了个大礼,站着没敢动。
“坐下说话吧,无须多礼。”
一句很客气的话语,周氏却觉得那音调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愈发觉得里头坐着的不是一般人家。
“席四小姐上前几步来,让我瞧瞧模样。”
贵人发话周氏连忙迎合,推了一把身侧坐立难安的席玉茹,示意她照做。
席玉茹垂着脑袋,挪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因为过度紧张憋得小脸通红,隐在衣袖中的双手微微抖着。
挡在身前的纱帘从中间被人轻轻挑开一条缝隙,一道挑剔的目光直射在席玉茹身上,上下左右巡视了一番,很快又合上了帘布,周氏与席玉茹压根没敢往里瞧,连那位贵夫人的一根头发丝也没看着。
“席四小姐生得清秀可人,真是惹人疼爱呢。”
打量了半晌,声音的主人给出了一个十分客套的评价,周氏辨不明当中真意,觉得对方应该是满意的,但又怕对方不是真的满意,赶忙补上一句。
“小女自幼养在我身边,最是乖巧温顺,平日连府门都很少出,就喜欢呆在家里做些绣活什么的,是以见到贵人难免有些拘谨,请您别见怪。”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无非是向对方透露席玉茹是个没见面的小丫头,胆小软弱,极好拿捏。
“呵……”里头传出一阵轻笑,似乎很是满意,“你们先带席四小姐去隔壁雅间吃点茶果吧,席二夫人暂请留步。”
很快,一脸惊惶不定的席玉茹就被人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周氏有些担心不免低声嘱咐几句,她怕万一席玉茹在外头出了事,回府她不好交待。
“席二夫人是信不过我吗?放心好了,保管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女儿。”
那道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带着一点讥诮,仿佛在嘲笑周氏的表里不一。
“岂敢怀疑贵人,只是小女生性怯懦,不曾单独一人在外头呆过,我怕她一时紧张会犯错事,给贵人添麻烦便不好了,故宽慰了她几句。”
周氏头皮一麻,这个身份成谜的贵人果然不好伺候。
“嗯,我不过是与席二夫人开个玩笑,你无须紧张。独留你下来,是想问你一些有关贵府新来的那位女客的事情,我想席二夫人一定会知无不言的吧。”
“那是当然,贵人想知道谢姑娘什么事情,但妨民妇知晓的,一定不敢隐瞒。”
周氏暗中琢磨,对方怎么突然问起谢清芜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闻这位谢姑娘与席将军颇有纠葛,席二夫人可否说说这二人之间的事情,我颇感兴趣呢。”
周氏当然不会傻到去问她为什么会对席枭和谢清芜的事情感兴趣,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当然难免添油加醋了一番,将二人说得好像有私情似的,她觉得贵人想听的是这个。
待她说完,纱帘那头的主人沉默了片刻,好一会才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道:“看来这位谢姑娘还真是个痴心人呢,可惜呀,情郎变做她人夫婿了,想来心中定是十分不甘的,她此次前来京城可是要与席将军再续前缘的?”
虽讶异对方问得如此直接,但周氏还是阿谀谄笑直言相告:“贵人果然好眼力,民妇瞧着谢姑娘对枭儿是有那么个意思,不过好像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呢,枭儿似乎并无此意。”
“席二夫人此言差矣,天底下就没有不爱偷腥的猫儿。我生平最见不得有情人劳燕分飞了,见谢姑娘一片真心实在不忍她被辜负,着实想帮助她与席将军这对昔日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席二夫人不觉得如此吗?”
“呵呵,贵人菩萨心肠,自是您说的这个理。”
周氏不明就理,难不成这位贵人是想让自己挑拨席枭夫妇的感情,摄合谢清芜与席枭不成?
“我这有两个人,聪明伶俐心思玲珑,十分乐意前去助谢姑娘一臂之力,需要席二夫人你找个机会将她们送去服侍谢姑娘,这应该不难吧?”
话音刚落,从纱帘里头就走出了两个相貌平平,年纪大概在十六七岁的姑娘,看上去很是不起眼,但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她们显然是精心训练过的。
周氏哪敢拒绝,何况离间席枭夫妇的感情,给大房添堵制造麻烦,也是他们心之所求,如今还额外多了帮手,自是千恩万谢地应下。
“席二夫人,咱们这是在做成全一对苦命鸳鸯的大好事,以您这般乐于助人的性格,没理由袖手旁观的对不对?日后这两个丫鬟在贵府就有劳您多加照顾了,若有事要安排我会让她们告知你的,你那边也要及时让人通传消息。”
“是,民妇省得,一定照贵人您的意思仔细办妥。”
周氏意会,这人是让她在府里做眼线,把落松院那两夫妻的消息定期上报。
“嗯,席二夫人果然识大体知时务,只要你们忠心为我和我夫君办事,我们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是小小意思,权当一点见面礼了,若是事情办得好,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手捧一个包袱走了出来,打开之后,金灿灿的光几乎要闪瞎周氏的眼睛,里头装的全是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还有一小叠银票,看得周氏眼冒金光,贪相毕露。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我们一定为您好好办事,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周氏伸手接过包袱,点头哈腰地恭维着,那架势对着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她在席家有些实权,但府中库银这块自是由席老夫人把控着,店铺田产又都是由丈夫儿子打量,钱财也不过她的眼,最多是从采购月银上捞点油水。
再加上席老夫人生活节俭,府里一应用度都是寻常,她何曾拥有过这样的金贵物什,如今这些可都是她的了,那些银票也能私自瞒下收作自个的私房钱,一想到往后还有得这样的好处,周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放下包袱,那丫鬟眼带轻蔑地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主子说得一点不差,像周氏这种为了钱连亲人也能出卖的人活该拿来收买利用。
“我还有别的事忙,就不留您和席四小姐久坐了,今儿咱们没见过面,不曾说过话,席二夫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话中带着淡淡的警告,周氏忙不迭点头应道:“民妇晓得,今日出门只是带小女去逛衣裳铺,不曾到过别处,更不曾见过他人。”
“嗯……来人,送席二夫人和席四小姐出去吧。”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周氏自然知趣,主动站起身来拍了几句马屁,拿着得来的好处美滋滋地往外走,身后还跟着贵人赏赐给她的那两个丫鬟。
同席玉茹汇合前,为免对方发现端倪,周氏还特意将包袱拆开,将里头的东西分装到怀兜和两边袖兜里,若无其事地带着明显受了惊吓的席玉茹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周氏更是各种威逼恐吓,让席玉茹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否则便拿陈姨娘的性命相要挟。
席玉茹掐紧手心,默默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自有了计较。周氏莫名其妙地带她来见陌生女人,打得不知是什么主意,保不齐是要将她“卖”给什么不正经的人家当妻作妾,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位贵人的眼晴就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冰冷阴郁,没有一丝温度和人味地打量着她,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打心底害怕。若是不想些办法,自己和姨娘恐怕都逃不了周氏那恶妇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