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含璋急走行至花厅外,便已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她休整了一下脚步,像平常一样走进去。
饶是事先知道周氏已经对白露动了刑,可是看到白露高肿青紫的脸颊和开裂流血的肿胀嘴唇时,胸中那股怒火还是难以抑制地烧得愈加旺盛。
怪不得秋霜急成那样跑来喊救命,把人都打成这样了,根本连话都没法说了,还如何自辩,周氏这是打算屈打成招么?
跪在堂中呜呜涕泣的白露见到主子来了,眼中闪出亮光,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屈辱地流下两行热泪。
聂含璋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缓缓走到堂中,笑道:“母亲,婶子,不知白露犯了何事?媳妇刚从娘家回来,不知个中因由,可否说来听听。”
“具体因由我却也不知,是你婶子派人来荣禧堂通知我,说白露似乎拿了谢姑娘的东西,要我过来主持公道。只是白露被扭送过来时,已经说不了话了,我也没法审问,毕竟她是你的人,我只好差人等着你回府再做定夺了。”八壹中文網
席老夫人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很大,聂含璋了然,婆婆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都是周氏和她的人在自话自说,也多亏了婆婆帮她将人保了下来。
聂含璋转头看向周氏,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着幽幽冷光,像一头准备捕食的恶狼似的,看得周氏背脊发凉,却仍强撑着镇定,说得振振有词。
“三侄媳,我知道白露是你的人,你不愿相信她会作奸犯科,这乃人之常情。可是她偷盗谢姑娘的财物可是人赃俱获,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抵赖。你总不能说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看错了吧?”
“婶子的意思是包括您在内,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白露偷谢姑娘的东西了?那么,请问这些人证都有谁?你们全部站出来说清楚,究竟是谁,哪只眼睛亲眼看到白露偷东西了?婶子,您亲眼看到她偷东西了吗?”
聂含璋不怒反笑,冷冷地看着周氏反问。
周氏干笑两声,辩解道:“既然都说是偷盗了,又怎会亲眼让人瞧见呢?那不是作死么,她岂会那么傻。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白露偷东西,可谢姑娘不见了的银两首饰确实是从白露的衣柜里搜出来的,这一点总不能作假吧,当时在场的众人都瞧见了的。”
聂含璋没回她的话,而是转头问谢清芜,她倒想看看这件事是周氏一个人暗中捣的鬼,还是谢清芜也有份参与。
“不知谢姑娘丢失的是何物?又是何时发现它们不见的?为何又会搜到白露的房间里?又是谁从白露的衣柜里搜出赃物的?”
谢清芜没想到聂含璋会突然问到她头上,愣怔了片刻,仔细回想道:“大概申时周婶子来我这儿借鞋面花样,我们在厅堂喝了会茶,后来我让流光回卧房去梳妆台取鞋样时,她才发现原本放在抽屉里的一些首饰碎银不见了。”
看了一眼座上面无表情的席枭,谢清芜更加小心斟酌地说:“周婶子听说我东西不见了,便让人锁了院门开始从里到外地搜查,只是都没见。院里除了我那间卧房,就只有白露和秋霜住的下人房了,于是我们便一起进去看了看,然后流光就在白露的衣柜里找到了那些东西……都是些不太值钱的玩意,我想这大概只是一场误会吧。”
“谢姑娘的意思是,你的东西是今儿申时才不见的?还是今儿申时才发现不见的?”
聂含璋紧拧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这个问题很关键。
“应该是今儿申时不见的,因为我午睡起来梳妆时,那些东西都还在,那会差不多是未时过半,中间也就隔了不到半个时辰。”
“有劳谢姑娘了……”
从谢清芜主仆的反应和表情来看,聂含璋觉得此事应与她们无关,前生作为一名警察,这点判断和直觉她还是有的。
“大家都听到了,谢姑娘的东西是今儿申时才不见的,那么我想问一问,为何白露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要挑在大白天而且还是人多时间紧的情况下手?她就不怕被人当场抓住吗?还有,她要是偷了东西为何不好好藏起来,却偏偏要藏到自己的衣柜里,让人一搜就搜出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偷的。婶子既觉得白露不傻,她又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等蠢事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聂含璋字字珠玑,逼问得周氏心里愈发紧张,不过她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胸有成竹便也不怕。
“我怎知她为何要这样做,大概是一时起了贪恋,糊涂犯错吧,至于为什么不藏到别处,应该是时间太紧来不及吧,当时人多她也没地藏,所以只能匆忙藏到自己的衣柜里,没想到却被抓了现行。侄媳,我知道你想护着自个的人,可也不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吧,你这样做如何能服众呢。”
周氏自知这是一个漏洞,自己无法自圆其说,若是让聂含璋再揪着这个话题往下扯,保不准就露了马脚,遂故意转移话题,说得好像是聂含璋为了包庇下人,故意胡搅蛮缠。
“那婶子你不分清红皂白,在尚未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就私自让人对白露动刑,莫非就能服众吗?或许东西真是白露偷的,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别人故意栽赃嫁祸吗?为何今天那么多下人在场,却只单单怀疑白露一个?我倒是觉得,今儿去过谢姑娘客房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还有,为何要对白露掌嘴让她开不了口,而不是使用其它刑罚?莫非是有人为了阻止白露说出真相所以才故意堵上她的嘴,想来个屈打成招吗?”
聂含璋冷静了下来之后,思路无比清晰,追着周氏质问,逼得对方节节败退。
“侄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我故意冤枉一个下人不成?我命人掌嘴白露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当时她被抓住时死不承认,口中还污言秽语,骂得实在难听,为免污了众人的耳,我才命人掌她的嘴,谁知用刑的家丁下手重了,不小心闹成了这样。”
周氏不慌不忙地应对着,可是被一个晚辈咄咄逼问,自觉下不来台,于是便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冲席老夫人和席枭说道:
“大嫂,枭儿,这本是你们大房的事儿,与我无甚相干,我只是不巧赶上了想替谢姑娘讨个公道而已,不成想竟惹得侄媳误会了,以为我是故意发难,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啊。你们瞧瞧她这是什么态度,竟对长辈如此不敬,好端端地把我拿罪人一样来审,真是岂有此理。”
周氏气喘吁吁地指着聂含璋骂,气得脸红脖子粗。
“得了,横竖这本也不关我什么事,我不插手便是了,你们自行处理吧。只是咱们将军府从未出过下人盗窃主子财物的事,若是不严明处理,只怕坏了府里规矩,传了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弟妹你是长者,宰相肚里能撑船,何须跟小辈们计较。况且璋儿她只是怒急攻心,这才说了一些气话,毕竟事关一条人命与她的名声,她着急也是常情,你多体谅体谅。”
席老夫人笑呵呵地和着稀泥,她一直不开口不帮腔,就是想试试聂含璋有多少功力,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
她这么说,周氏反倒被堵了回去不好答话了,再说聂含璋的不是便只会显得她这个长辈没有容人之量,得理不饶人了,只得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婶子恕罪,含璋适才太过心急,说话有些冲了,向您赔个不是。不过您说得在理,这事涉及到你我二人的丫鬟,咱们各说各理,恐怕到明儿天亮也争论不出个结果来。为表公允,不如就交由母亲和夫君来处理吧,夫君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由他来查清事实真相自是再恰当不过了。”
聂含璋轻笑了一声,索性顺水推舟应了下来,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不怕自己,可是却怕席枭,他一上场,首先就能把那些作贼心虚的人吓得胆寒。
周氏以为聂含璋一定会跟自己据理力争,没想到她居然服软了,喉头一噎,暗自叫苦,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可是话既出口有如泼出去的水,实难收回,只好闭了嘴沉默地坐着。
她总不能起身反对,说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会互相包庇,必须由自己来主持公道。席枭母子才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主子,由他们来处理这事,本就天经地义。
“对了,既然要审,咱们今儿就挨个好好审一审,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母亲,夫君,为了公平起见,媳妇建议把今儿去过谢姑娘客房的那些人一一审问一遍,凭什么同样出现在那里,我的人就要被当成贼看,而婶子的人却成了捉贼有功的功臣?这世上岂有如此偏颇的道理?”
聂含璋面带讥笑看着周氏,凉凉开口道:“婶子觉得这样可还算公正?若是您不同意那也无妨,大不了我就让白露替人顶了这口黑锅。”
“哼……看来侄媳今儿是认定我行事不公,非要徇私包庇了。也罢,真金不怕火炼,为表一视同仁,她们几个你随便问去,只怕届时问出结果来,会让你更加没脸罢了。”
周氏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现在她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应。
当时院里除了谢清芜主仆,就只有白露秋霜以及她带去的那几个人,谢清芜主仆自然不必考虑在内,其他人确实都有嫌疑。
若是她们一口咬定是白露做的,而不肯接受审问,反倒愈加惹人怀疑,自己在下人心中难免失了威望,回头想要取代聂含璋掌控大权更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