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前后,京中一夜之间突然传遍了三皇子将从御史府聂家、上卿府吴家、户部尚书程家、骠骑将军府席家这四家女眷中纳娶侧妃和良娣的消息,几乎是街知巷闻,无人不知。
风声传到席聂两家,聂含璋等人虽觉得是意料之中却也让人提心吊胆。聂修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立即站出来辟谣,说家中的两个女儿正在与别府议亲,不日便要下订夫家,那些肯定是不实传言。
席枭也紧随其后,让人散出席玉茹在与一潘氏公子正在议亲的消息,并将来自三皇子府的赏赐一并退还了回去,意图堵住外界的悠悠之口。
事实上,在得知二房有可能将席玉茹送去三皇子府当妾之后,席枭便开始留意起这个庶出堂妹的婚事来,后来觉得娘家的那位远亲表弟潘开远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便主动与潘家人提了两家结亲一事。
只不过这件事席枭是暗中进行的,除了他们俩夫妻和席老夫人知情外,事先并未知之二房,如今形势紧迫,他只能先斩后奏了。
果然,席克轩和周氏夫妇在听闻席枭擅自对外宣布潘席两家议亲的事后,怒气冲冲地来找席枭理论了。
两人态度蛮横地叫嚣着席玉茹是他们二房的女儿,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还轮不上他这个隔房的堂兄多管闲事。还骂席枭居心叵测,见不得他们二房好,所以才要故意阻拦席玉茹飞上高枝。
席枭当时什么也没有辩解,只是言简意赅、态度坚绝地表示:如果二房执意不赞同席玉茹与潘家的婚事,想将她送给三皇子做妾,那么也可以,他绝对不拦着二房升官发财。但前提是,大房与二房即刻分家,从今往后正式脱离关系。
席克轩夫妇当场就被吓懵了,缓了好半天才组织好正常的语言。
席枭从来不说无谓的话,更不轻易说狠话,他一旦说了,就表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若是他们非要一意孤行地将席玉茹送入三皇子府作妾,席枭下一秒就敢与二房断绝关系。
老奸巨滑的席克轩反应相当灵敏,说了一些软话暂时将场子圆了过去,态度含糊地打着太极唬弄着席枭,也没说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与潘家结亲。
席克轩一方面也担心,若是自己坚持要将庶女送入三皇子府,恐会引来席枭的怀疑,情急之下只能使出缓兵之计先稳住局面。
席克轩不傻,如果失去了将军府的庇护,那么他们席家二房就什么都不是,更别提有机会做三皇子半个老丈人的事了,恐怕人家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
在没有得到三皇子那边完全的信任和提拔,以及取代席枭夺得席家当家主权人之位之前,二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大房闹掰。
席克轩的小算盘打得精明着呢,三皇子的大腿要抱,但席枭这个保命符更是不能丢。
毕竟如果背叛了三皇子只有死路一条,但即便日后他们背叛大房的事迹败露了,念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大嫂和席枭母子也一定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周氏却是念念不忘着诱人的赏银,如今她也知道那位贵夫人的身份了,就是当今的三皇子妃。
对方曾应允过自己,如果能将此事办成的话,会有丰厚的赏银,可席枭横插了一脚,丈夫又半途退缩了,说要静观其变,那她该怎么办?
周氏立马修书一封,将府中的情况如实汇报,交由淑琴淑棋两姐妹,让她们借着出府采买的机会暗中将消息递给她们的主子,寻求解决之道。
不出两日,高慕雪便收到了周氏的密信,看完之后心里更加添堵,没想到席家那边进展得也是如此不顺利。
她知道,自已的丈夫必定已经查觉到了她在那道折子上做的手脚了,否则何以贤妃娘娘会多送了一道折子上去,里头的纳妾人选还是之前赵堇懿指名要的那两个,说明贤妃母子将计就计,反将了她一军。
如今她并不关心那个席玉茹能否顺利进府,她所担心的是该如何阻止聂含瑧那只狐狸精登堂入室。
赵堇懿对这个狐狸精的痴迷不是一星半点,自己现在又有孕在身伺候不了人,府里的那些妾室加起来都不及聂含瑧一人美貌娇艳,若是这个时候被她乘虚而入,凭赵堇懿对她的宠爱,岂不是要一人独大?
何况此次行迹败露,赵堇懿必定对自己怀恨在心,一定会有意抬举聂含瑧与自己作对,分薄她在后院的势力,伺机抢去她的“半壁江山”。
虽然听说聂府最近在与别府议亲,但始终没个准信传出来,聂含瑧一天未嫁出去,她就坐立难安。
至于那个叫谢清芜的女子究竟是否在周氏等人的帮助下,成功挑起了席枭夫妇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夫妻失和,她已经无心理会了。自家后院都快着火了,她如今哪有功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当然是先扑火了。
高慕雪有些暴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她现在连出个门都不得自由了。
赵堇懿在院中安排了更多的守卫,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人手也被安插了他的人,明面上说是要保护她这个孕妇,实则是软禁加监视,她却无可奈何。
一想到自己堂堂皇子妃却被禁锢了人身自由,高慕雪就满腹怒气无处发泄,轻抚着肚子焦燥不安地拿起案几上书册就往地上砸。
此时,门外走进了一道俊逸非凡的身影,扶着高慕雪坐到了软榻上,柔声道:“我的好皇妃,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太医说,你如今有孕在身,得放宽心高高兴兴的,可不能总生闷气,否则对你们母子俱损。”
高慕雪僵笑,“大概是屋中的炭暖烧得太足了,热得我心燥口干,火气不由就大了些,没事。”
“原来如此,这不是小事一桩嘛,让下人帮你多开几扇窗透透气就好了,或者到院中散个步赏赏景,心情自然就能好起来了。”
赵堇懿自然知道妻子为何愁眉不展,当然是因为计败又被识破了而恼怒,不过两人至今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倒想看看高慕雪要如何自圆其说。
“夫君,其实雪儿心内难安也是另有他因,只怕说出来你要怪罪于我的。要不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绝不生我的气,我才敢说。如若不然,雪儿只能带着这份愧疚寝食难安,只是要辛苦孩子陪我受累了。”
高慕雪是做戏的个中高手,撒娇下套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赵堇懿如此重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肯定会暂时“服软”的。
父亲来信说了,不管怎样,这事都得主动找个理由圆过去,不能让赵堇懿因此对高家心生不满,换言之,这事就只能让她自个背了黑锅。
赵堇懿瞳孔微缩,袖中拳头紧握,暗道:“高慕雪这个贱人,果然是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很好,这笔帐他会接着往上记的。”
“哦?我倒是很好奇雪儿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为夫的事情,让你如此难以启齿。好啦,为夫答应你绝不追究,这下你可否放心地说了?”
赵堇懿明知顾问,一只手轻抚上高慕雪尚未隆起的孕肚,轻轻摩挲着,脸上的笑真假难辨。
他的手触碰到高慕雪肚腹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身体,是恐惧也是抗拒。面对这个喜怒无常、心机深沉的丈夫,以往那些她引以自豪的手段和心计都变得相形见绌起来,让她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
高慕雪强颜欢笑道:“之前夫君让我递交的纳妾请旨书,被我暗中调换了,里头的人名也变更了。我想这事夫君想必早就知道了,为何你不前来问罪呢?”
“是,前些天我的确是无意中发现了此事,但我想你这么做必定有你的理由,你是我的发妻,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赵堇懿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一脸的平静,仿佛他真的对此毫不在意。
高慕雪故作委屈地红了眼,娇嗔道:“还不是为着那个聂四小姐,如今你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哪还能看得见我这个妻子?雪儿只怕她要是嫁了进来,以后我和府中其他姐妹都没活路了。一时嫉恨之下,我便做了那糊涂事。”
高慕雪确实聪明,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成是自己拈酸吃醋引起的,不管赵堇懿信是不信,他既答应了不追究,应当会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的。
“哎……爱妃你可真是杞人忧天哪,甭管那聂氏进来是个什么身份,你都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子,堂而皇之的三皇子妃,试问这府中哪个女人能大得过你?她不过一个妾室而已,你才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怎可能宠妾灭妻呢?你实在是太多虑了。”
赵堇懿面上越显温柔,心内的怒气便更盛。
高慕雪适才所说并非全假,她多半也是冲着聂含瑧去的,可是如此才更加突显她的可恨。居然妄图用那两个歪瓜劣枣来替换倾城倾国的聂含瑧,她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其实事后雪儿也颇多悔意,只是怕你生气,一直不敢说罢了。好在母妃已经替雪儿弥补了这个过失,将聂四小姐的名字又报了上去,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要误了夫君的好事。雪儿已经想明白了,多一个姐妹来伺候夫君没什么不好的,聂四小姐那样的绝色也只能配得上夫君你这样的人中之龙了。”
高慕雪假惺惺地说着,心里已大致有数,这事差不多能唬弄过去了。但是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她岂会让他们称心如愿。
“我刚得知实情时心里也是怨你的,后来母妃劝解了我,说当妻子的听说丈夫要纳美妾时难免会因嫉生事,让我体谅你的心情,不要怪罪于你。我这几天也反省过了,这事也不能全赖你,是我之前没顾及到你的感受。”
“夫妻哪有隔夜仇啊,你今日肯主动跟我说,说明你是诚心诚意的,我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吧,以后不提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安生养胎,早日给我生个白胖儿子。”
赵堇懿笑吟吟地执起高慕雪的手,在上面轻柔印上一吻,眼中完全看不到半点不快,大有既往不咎的意思。
“多谢夫君,你对雪儿真好。我日后一定当个贤妻良母,不再拈酸吃酸,为你打理好后院,让你专心前朝大事。”
“好雪儿,不枉得为夫如此疼爱你。好了,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一趟,就不留下陪你了。再过一会你也该午休了,放心睡个安稳觉吧。”
赵堇懿如来时一样挥挥手袖便走了,徒留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和笑容让高慕雪捉摸不透,又有些惴惴不安。
赵堇懿来到书房中,见到恭立一旁的暗卫,开口的第一句便问:“最近皇妃都在忙些什么?”
“回禀主子,皇妃近来在府中倒是挺安生的,不过她似乎对骠骑将军府格外注意,不仅背着主子您暗中与席克轩的妻子周氏接触,并收买了对方为她所用。皇妃还赐给了周氏两个丫鬟让她们混进了将军府做内应。”
“哦?怪不得她会在折子上写着席四小姐的名字,原来如此。你继续给我死盯着皇妃,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向我禀报。还有,多留意一下在席府做内应的那两个丫鬟,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们成为我的人,替我办事。”
“是,属下明白。”
“另外,派人去通知聂四小姐,这边都打点好了,她那边可以开始依计行事了,让她小心些。”
“好,属下这就去办。”
那个暗卫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
赵堇懿面露讥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高慕雪在席家安插的内应估计是高家派去监视席枭的吧,他们肯定作梦都想不到,却为自己作了嫁衣。
赵堇懿若是得知高慕雪派人混进席家的初衷是为了要报复席枭不娶之仇,监听消息只是顺道,只怕会气得头顶冒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