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碧听了颜桃之打趣的话后,灿之双颊生花。
“在殿下面前,我不早就丢盔弃甲了么?”
颜桃之原本娇媚的声音一转,突地面色一沉,“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呢!你觉得本宫以后还会相信你的鬼话连篇么?”她揪起他一只耳朵,不错,手感挺好。粉红粉红的,颜色也挺不错的。
“殿下说了‘以后’一词,至少我们来日方长。”他又摆出那抹招牌奸笑,颜桃之恨不得扇他脸。
“本宫再问你。三月前你可有偷偷溜进灼华宫?”三月前安良人身带天確子香囊来灼华宫找茬,“碰巧”沈长使又送来九曲草,二者混合,生成毒素导致她麻疹不断。本来她都打算不出席琉璃阁宴了,怎知一夜之间麻疹又尽数褪去。
她记得她那晚醒来过,只是记忆十分模糊。睁开眼是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的模样。
颜桃之扯住江浮碧耳朵的手力道用的不大,但这样的举动未免过分亲昵了些。她厌厌想要收回手,可手下软软似糯的耳软骨又让她舍不得收手。
江浮碧一动不动,唇角边颠倒众生的笑意扩散开来,“是。殿下要是想谢在下那就不必了,夫人有难,为夫自然要帮。”
“谢你?”颜桃之呵笑,将江浮碧的耳朵狠狠一扯,“前些日子我宫里库房的器件像是被人盗去了几件,你即便不用轻功亦身持我灼华宫玉牌,你说,这贼不是你还会是何人?”
江浮碧疼得哆嗦,他没料到她会下这么重的狠手。
“殿下这可就冤枉我了。”努力维持着笑,他又故作镇静地说道:“你我之间相识之久,我的人品你还不知?再说我会凌阁名家真迹万千……”
不待他诉完,一直芊芊玉指按住了他的唇。他白净耳根又红了几分。
“真不是你?”颜桃之问他的时候已经打消疑虑了。她眉目间渐渐凝重起来,若盗取物什之人不是江浮碧,那就有些麻烦了。
秦艽适才所说的污蛊一案,与此必然有所联系。
她应该早有察觉才是,不然也不会害的白故宇无故为她受苦。
“殿下才说的两军对垒若是失神即会溃不成军,怎的殿下不记得了?”那人声音里有魔咒,明明是清朗的声线却引人沉醉。
他反客为主,拉住颜桃之的双肩一个转身,再用巧劲一推,一眨眼功夫她便与他换了位置。
一身白衣,却不似仙。
能把纯洁高雅的白写意到如此慵懒魅惑,也只有他了。
美色当前,颜桃之索性瞪大了眼欣赏。
江浮碧顿时满脸黑线。果然,寻常女子的娇羞在她身上是完全不存在的。
他被她瞪得有些心虚,颜桃之听见他缓缓开口。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她还以为他又要说些戏谑的话,哪知他竟一本正经地开始跟她解释起来。
一副我有罪我该死模样的江浮碧继续说道:“我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不知该怎样同你说。这些年来你我一直好友相称,未曾逾越半分,我便更是难以启齿了。直到总算想通了打算同你表明心意之时又遇上那晚麻疹之事,故琉璃阁宴上只得遮面。”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窗外飘起了小雨,在这样淅淅沥沥的雨夜,敞开心扉来谈谈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前提是两人的姿势要保持距离。
现在处于劣势的颜桃之哪还听得进他说的什么,她在心里朝江浮碧翻了个大白眼。
他看她一脸郁闷,以为是自己的解释她仍旧不满,又补充道:“起初我还有些庆幸,不如就以崭新的身份与你重新结识,说不定我们之间能从朋友延伸到相伴偕老。可你十分抵触我准驸马的身份,嘴上没半句好话,还明里暗里地挤兑。”
江浮碧说道此处无声苦笑。
“本宫哪有挤兑你了?”北冥璆班师回朝与琉璃阁宴撞在了一起,她原本是要设计让江浮碧知难而退的,可那时却因着北冥璆而一拖再拖。
江浮碧没有回她的话。他微蹙着眉,仿佛陷入无限的悲痛。
“你来会凌阁找我,我又变回阁主的身份。似乎只有在面对会凌阁主这个身份的我时,你才能放下高位身段,平心与我说上几句。那时候我便在想,若是你知道了真相还会来会凌阁么?我突然好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让你知道真相,可一切已经晚了不是么?我也只好一错再错……”
他说的这些话半假半真。颜桃之对北冥璆的情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可他要是说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他的桃之还不恼羞成怒,一巴掌抽死他。
“打住打住。”颜桃之试着去推他的胸膛,却在用力时双手触到一个突起的小点。江浮碧兀然叫了一声,不像是疼的,似乎夹杂着享受在里头。
颜桃之一呆,反应过来后尴尬地将目光飘向别处。
“你别的本事没有,就嘴炮打得响,本宫才不信你说的。”
“哦?”他从鼻腔发出一个诱人的单音,“在下的其它本事,等与殿下成亲之后殿下自会发觉。”
被他这么色忄青满满地打量过后,颜桃之浑身一寒。她将脖子死命朝后缩着,岂料后脑勺上一热,一双大手稳稳将其托住,使得她无法再往后拉开他与她的距离。
他十分自然与她紧贴脸颊,她动弹不得,任由他与自己这么零距离地接触。
附在她耳边的唇很温润,气息暖暖地喷洒,她痒得忍不住了就一脚踩住他的脚。他灵巧一躲,接着做了一个猥琐到极点的举动。
平日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听见他在她耳旁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若是殿下心急的话,在下现在也可以让殿下提前见到在下别的功夫。”
“比如船上功夫。”他咬住她的耳垂,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人不可貌相,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在经历了脑袋短时间因他惊奇举动的轰炸后,颜桃之现在满脑循环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外人面前疏离淡漠,浑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近”的会凌阁主居然会这么没形象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例行如此“惨无人道”的动作。
颜桃之除了好笑还是好笑。
“笑够了吧?”他失败地松开手,“殿下就不能偶尔配合配合?也学着娇羞一下?”
颜桃之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受伤表情,笑得更放肆了。
脸挂黑线的江浮碧决定下次一定要给她来个大的,以挽回自己的尊严。不达到让她“双颊绯红似霞,低头婉转羞赧”誓不罢休。
“那么,你这娘娘腔似的面纱也能揭了吧?”颜桃之看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吐槽道。
江浮碧弯弯眉眼,“殿下终于说在关键上了,相识三年,殿下都从未提过要见我真容……”
“哪那么多废话。”颜桃之见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伸手猛地一扯,薄如蝉翼的寒冰雪丝纱就被她全抓在了手里。
突然之间冷场了。
江浮碧心里波涛汹涌。
不是这样的啊!他明明想好的,再调戏一下她,等她被自己弄得头晕目眩时,自己再一个回神,拉着她在空中回旋,就像民间话本里写才子佳人初遇时那样,“若是心旋风转,情定间执手相看”,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等面纱揭开那一刹那,他再摆出事先练习了千百遍的迷人浅笑,然后温雅唤她一声。
她一定感动得声泪俱下,痛恨自己以前有眼无珠。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江浮碧震惊得嘴角都在抽搐,想来这副样子哪里还和什么“完美邂逅”沾得上边!
“殿下有什么想说的么?”他咽下一口唾沫,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给她。
颜桃之:“呃……没什么想说的。”
江浮碧已经哭晕在角落。
“秦艽哥哥,殿下和江公子进去这么久了,不会出事吧?”蒟蒻吞吞吐吐问道,他时不时朝去到五楼的木梯望去,搜寻那抹明艳张扬的身影。
“有江公子在,殿下怎么会有事。”秦艽吃着小童摆上桌的点心,“你也就别操那个心了。”
蒟蒻坐不住地起身,来回踱步,连手里的帕子也揪握在了一起。
就是有江浮碧在殿下才会出事。
蒟蒻的出身使得他早已看透世情险恶凉薄,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花花绿绿的心肠子,恶多善少。
颜桃之嫡长公主这层身份,多少人想着攀附。而她对待江浮碧的态度又一直那么恶劣,蒟蒻的担心就在于此。万一将那江浮碧被逼急了,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可就不好了。
一想着他的殿下正独身与一男子待在一屋,蒟蒻便鞋如垫着针毡般。
“不行,秦艽哥哥,我得上去看看。”
秦艽双眼一鼓,飞快扔下点心,“诶!你干嘛去!”
当初他把蒟蒻领到内殿伺候,不过是期望颜桃之身边能多个可心的人儿。这下倒好,蒟蒻这毫不掩饰的情意,任谁都能瞧出他对颜桃之的好太过了些。
主子就是主子,而奴才也只能是奴才。
秦艽不怪蒟蒻对颜桃之的心思,他只是同情他念上不该念的人。
这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孩子,竟然会被自己所害。
这边蒟蒻脚才踏上台阶一步,江浮碧便搀着颜桃之慢悠悠地下来了。三人撞了正着,蒟蒻看她走路似有些不稳,也顾不上江浮碧还在一旁,急忙上前扶住她另一只手。
“殿下这是怎么了?”秦艽跟过来问。
颜桃之淡笑,“适才没注意崴到脚了。”
“可有伤到膝盖?殿下上次被那辞氏的嬷嬷推到后膝盖上的淤青尚存,若又碰着了怕是旧伤未治又添新伤。”蒟蒻故意将“淤青尚存”四字咬得极重,好不死在江浮碧面前炫耀这几日都是他帮着颜桃之换药的。
“没碰到膝盖,让你担心了。”颜桃之神色柔和了些。她在明了蒟蒻情意之后本有意疏远,但每每面对这样纯真少年的关怀又不忍心拒绝。
如此便顺其自然罢,等他成长之后会遇到他真正想要守护的女子。
蒟蒻偷偷瞄向江浮碧,却没有瞧见预期嫉妒的神色出现在他眼中。
江浮碧勾唇。小样,就这么几句言语打击对他可起不了作用。颜桃之的一举一动秦艽都尽数汇报给他了,换个药而已,这也值得拿出来说?
“江公子也真是的,怎还让殿下受伤了。”秦艽抱怨道。江阁主的武功之高,在殿下摔倒前一定能眼疾手快扶住,怎么会放任殿下摔下?
颜桃之轻咳,“好了,我们回宫罢。”
江浮碧又靠近她耳边,轻道:“殿下和江某打的赌,到时候可不要不认帐哦。”
颜桃之唇角微扬,笑了笑,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让本宫装腿伤,本宫照做了,若是此次真能有惊无险渡过污蛊一案,你要的本宫自会答应。”
“殿下你们在说什么呢?”秦艽插话进来,一脸好奇。
江浮碧大笑着摇摇头,颜桃之浑了眼他。
笑什么笑,搞得好像他就一定稳操胜券似的。
“没什么。本宫在问他为何一定要与本宫抢文会魁首。”
“那江公子怎么说的?”
颜桃之看向江浮碧,江浮碧笑若花开。
“因为他知道那盒子里空无一物。”颜桃之意味深长睇了睇秦艽,秦艽意识到江浮碧可能什么都告诉她了,包括自己先前暗地里胳膊肘外拐的行为。
“殿下,秦艽错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颜桃之看得好笑,轻敲他脑门,“等事情过去了,本宫再和你算总账。”
秦艽委屈瘪瘪嘴。
“还有一个原因。”江浮碧眉目如苏,眸里溢出点点笑意,“这魁首之宝就是我呀,我要将自己送给殿下。”
额……也是够了。
“本宫能选择退回这礼么?”颜桃之抽搐着嘴角虚笑道。
江浮碧笑容愈加,“殿下觉得牛皮糖沾上了还能甩得掉么?”
“这比喻形象,本宫觉着甚好,来秦艽,赏。”颜桃之打掉他帮她整理碎发的手。
江浮碧拱手作揖,浮夸对着她深深一拜“那江某也就多谢殿下赏赐啦……”
秦艽掩嘴在一旁,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貌似更奇怪了。颜桃之能与会凌阁主开怀畅言,二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只因她不过是想找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说说话罢了,但她却也一样不会打消对这个毫不相干之人的戒备。故三年光景,上百次会面,两人也不见擦出任何火花。
而颜桃之对准驸马爷莫说是有礼相待了,就连最最基本的话语她也懒得与他搭上两句,看他的目光永远带着几分嫌弃。
现在这会凌阁主与准驸马爷成了一个人,假亲近与真厌恶这两种情绪放到了一起。
还真是奇妙呢。秦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