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汪府回来,已是酉时,天渐渐暗了。
汪静姝回到皇城有点累了,却依旧刻不容缓的将两兄弟淘的一些新鲜玩意送去宁徽殿供太后赏玩。
一到宁徽殿便有宫婢引着汪静姝往西偏殿去。各方缘故,汪静姝来宁徽殿从未被冷待,这次自不例外,一进西偏殿便有宫婢奉上上好的雨前龙井。
“王妃娘娘,请您在偏殿里歇息片刻,婢子去回禀太后娘娘。”
汪静姝待人皆客客气气的,自然无有不应的,“好。”
旋即宫婢们告退,独留她一人在西偏殿,没有宫婢伺候似乎是冷待,可同样代表着太后对她的放心,不用宫婢的眼监视她。她自是要承这份情的。
而此刻,东偏殿里太后程氏正跟皇后蒋氏说着话。
太后边吃蜜瓜边若有似无的说着,“哀家听闻,老四向皇帝请旨多次,陈家那姑娘……做侧妃。”
一句老四,足可见太后的心彻底偏向了宁王,但愿她的选择与站队没有错。
皇后自是欢喜,依旧恭敬的应声,“是,”不敢有所隐瞒,她也早已晓得这事儿,更何况太后看着不在意宫闱之事但心里却跟明镜一般。而这事,她踌躇不已,“沛儿多次请旨了,但圣上依旧没答复。这事我也在犹豫,”刚有了个昭训又要多个侧妃,她怕王妃心里不高兴,“女人太多,是非也多。”
太后心里有计较,“老四媳妇虽是个好的,可你也该瞧出来,老四不喜欢她。既然王妃位已经叫我们属意,那侧妃位上的人选便让他如意吧。”
“何况,皇帝和东宫摆在那呢,若我们总是放女人进老四后宅,总归不妥。”提起东宫,太后心里一肚子火,太子竟然公然拒绝她赏赐的女人,拒绝她的好意,朱沅真是跟他母后一样令人生厌。
转念又交代两句,“你也让老四收敛点,在他父皇眼皮子底下说话行事注意点。他要所谓的韬光养晦,可也不是胡来。尤其是对汪府对王妃尊重客气,才是正理。”
“当年皇帝与先皇后相敬如宾,因此皇帝心里依旧希望皇子们与正妃相敬如宾琴瑟和谐的。好比那康王擅自回京多大的事,他一提王妃与子嗣,皇帝就轻飘飘放过了,足可见敬重嫡妻与诞育子嗣之事极为重要。你要好生督促他们。”
这些说的不无道理,皇后满口应允。只听太后提的琴瑟和谐一事终究神情黯然,旋即又听一句,“侧妃的事你先不要表态,叫皇帝自己去辨。”
一句句的都说到皇后心里了,到底是太后心思细密,看得通透。渐渐的,她以太后马首是瞻,“是。”
两人还想聊什么的时候,殿外有宫婢禀告,宁王妃在偏殿等候传召。
说曹操曹操到,可见不能背后说人。皇后应一声,“晓得了。”转而看向太后,一脸讨好,“是儿臣叫她去民间淘些新鲜玩意供您赏玩。”
太后不仅不领情还登时发怒,将手里的茶盏直往皇后跟前掷,片刻碎一地,“糊涂!”她怎生扶持了这样一个蠢笨的皇后。有野心却无头脑?
“宫里人都在传:太子不接受哀家赏赐的姑娘导致哀家很生气,但目前谁也不敢说什么劝什么,因为没人敢得罪东宫,也没敢得罪哀家,索性都装聋作哑。可你却叫她去民间淘新鲜玩意给哀家赏玩,这不摆明叫太子记恨起宁王吗?”八壹中文網
“蠢妇!”
虽是好心却办错了事。皇后心里怅然得很,她那时哪想到这些,只觉得讨好太后才最要紧,一下子忘了平衡之道。更何况,哪能事事想到底,是人都会犯错。或许是太后太过小心了?
皇后低着头,仍由太后骂,但太后生气过了很快也没事了。总而言之,她就是要让皇后明白,要讨好也别错了地方。
很快,传信的宫婢去了西偏殿禀告,“太后歇息了,请王妃娘娘回去罢。”
汪静姝应允,不疑有它的回去了。她哪会想到,太后为了避嫌故意拒绝面见王妃。
而此事确实没有皇后想的那般简单。
宁王妃前脚出皇城淘新鲜玩意,后脚立政殿御案上多了一份折子,与宁王院发生一切的奏折放在一起,堆成山。
皇子所里现只有宁王成家,于是暗查他的奏折呈上的自然多些。
那些奏折,皇帝虽未必全看,但偶尔一翻便会晓得哪个院子哪个人发生了什么。
原本王妃出皇城淘新鲜玩意倒不算多大的事,可她回宫后立刻去了宁徽殿,这才引起了皇帝朱元明的注意,闲暇时特意翻了那本奏折,细细阅毕。不知太后未见王妃是何意?宁徽殿一向严的如铁桶一般,他的暗哨那么久以来只能在外围做事,他这个做帝王自是什么腌臜事就不晓得了。
“看样子,老四媳妇空得很,好容易得来的管家权也不好好理事,却还有心思讨好太后。”
一旁站着的太监一句都不敢说,只低着头,因此降低自己的存在。
旋即朱元明又拿了那一堆里的其他奏折,看一通,批阅两个字:准了。
而那边汪静姝回了宁王院,在内室里换了衣裳,染柳年纪小翘首企盼着民间小玩意,汪静姝叫她先选,又让她分发下去。此刻染烟急匆匆进内室,轻声软语,“王妃,王爷挺早就回来了,把自己关正院里,刚才昭训进内去劝,还把她赶出来。您不是跟王爷一道回汪府的嘛,可是发生了什么?”
定是为了陈姑娘!卉芬嬷嬷心里愤愤不平,主子还不曾说什么,她却开始向外倒苦水,“还不是街上遇到一个陈府出了点事嘛。也不知道那陈府里有什么狐媚子勾得王爷的心跟着走了。”
这话一出,屋里瞬时静默,气氛仿若冰窖冻住般,谁也不敢出大气。
汪静姝咬了咬红唇,心里的怅然若失更深几分,口中却提醒着,“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不要坏了陈府姑娘的名声。”
卉芬嬷嬷悄默声的叹气,捧着一碟子水晶糕,水晶糕食若其名晶莹剔透的放在花瓣彩碟里煞是好看,轻放在榻边的梨花木茶几上,“主子累一天了,用点美食罢。”
这水晶糕是御赐的美食。方才送来时还热乎着,可惜汪静姝不在未能及时享用。现下汪静姝回了,这糕点已经冷却,可不管如何也是御赐的。她无心享用,吩咐一声,“将这送去正院给王爷享用,虽冷了,可御赐美食,他不会拒绝。”王爷心里还烦闷着,加之方才的事,她哪有什么心情。
“是。”卉芬嬷嬷心有不愿到底听了,将糕点轻放进食盒,亲自送去正院。
而一旁染烟处于震惊里,方才嬷嬷的话,叫她有些恍然。嬷嬷口中的狐媚子……是陈府里的姑娘?难道是她跟染柳打听到的……连宫婢都晓得的那位陈姑娘?因为陈姑娘,王爷又没去汪府?她记得那天主子还问了那个陈姑娘……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主子……”
“宁王院里还有不少独立居所,你明儿个命人洒扫干净,”是时候该扫尘以待陈姑娘了。以王爷喜欢的程度,做个侧妃绰绰有余。或许他都巴不得将她的王妃之位给那位陈尔嫣。未等染烟应允,她又开口,“替我梳妆,我要去正院。”
可转而又免了,“不了,不了。”此刻他必不愿见她,去了只怕又起争执。
说着,汪静姝看起了账本,这个家可不是那么好管的。庆幸的是账本里一一记载分明,没有丝毫差错,她看起来快,管家一事学起来更快。
深秋萧条,后宫祥和,皇帝正式下旨,为五皇子六皇子指婚。
——许五皇子朱潭迎娶太仆寺卿杜桨之女杜氏为妃,是为五皇子妃。
——许六皇子朱润迎娶御史大夫姚忠之女姚氏为妃,是为六皇子妃。
两皇子同时被指婚,然王妃的家室背景却不同,加之两皇子皆没封王侯。惹得宫里宫外都议论纷纷。
丽华殿里的容贵妃许氏一听圣旨些许不满。一直以来,皇子成家立业,一般都是封王与指婚的旨意皆是同时下的,前几位皇子都这般,怎的,这次只有指婚,未有封王?一个光头皇子的婚事终比不得王侯的婚事来的体面。
圣旨传入东宫里,太子妃纪氏正跟人玩叶子戏,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直乐得说一句:“这下好了,宫里接连办喜事,可有的热闹了。”
陪笑的是二品诰命夫人崔氏,“正是呢。不过再热闹,也只是一个光头皇子,无爵无封的,也热闹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太子妃一阵朗笑,“哎呀,糊了!”
“宫里有了喜事,嫂子都糊了几把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德福公主一语双关。前两天康王妃滑了一跤腹中孩子没保住,而宁王妃那里无动静,宜王妃又远在饶州,那么太子妃的生子压力小了些,而今皇子指婚未封王,太子的压力也小了些。自然东宫事事顺意。
太子妃只咯咯笑出声,打叶子戏的声音都掩不住她的好心情。
叶子戏又打两圈。
不知何时,聊着聊着,转到宁王妃身上了。和柔长公主大意说一句,“这宁王妃嫁进宫也几个月了,还没动静?我一向不大入宫,倒见过她几次,长得舒服。是不得宁王宠吗?我在皇城外也听得宁王中意陈府的一个姑娘。”
“或许又是个不会生的。”那二品诰命夫人依旧无知无觉的嘲笑着,“一个不会生的女人,也就皇后把她当成宝,非巴巴儿的恳求圣上指婚,结果呢,还不是不能生育。”
又是个不会生的……一句话触动了太子妃那根敏感的神经。似乎他们都在嘲笑她,说她不会生。她再是未来皇后又如何?她再是尊贵无比又如何?一个女人不会生育,就是矮人一截,就是低人一等。
康王妃为何敢嘲笑她?凭的不就是她儿女双全?凭的不就是她生育了圣上唯一由正妃所出的皇孙?她们在背后议论汪氏,可汪氏才嫁进宫几个月而已。可她嫁进宫几年都无所出,她们是不是也会在背后议论她嘲笑她?
见太子妃没了打牌的声音,其余三人也停了下来。
这些年,太子妃快被生育一事逼疯了,此刻顾不得克制,当即发了脾气,将怨气恨意一并发泄彻底,摔了叶子戏,“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