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凤仪殿。

两位皇子妃进宫谢恩，一进宫先拜见的，是皇后。

皇后蒋氏一身吉服，一脸端庄得体的笑，她今日只是嫡母，再欢喜亦不如自己娶儿媳妇的时候。

而汪静姝端坐一旁，她今天穿的格外华贵，头上斜插一支嵌珍珠镂空簪在斑斑驳驳的光影下显得熠熠生辉。这既是皇后的嘱咐又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生怕被两位弟妹比下去。何况在闺阁时也没正式见过这两位，因此这次格外郑重其事。

“五皇子妃杜氏拜见皇后娘娘——”

“六皇子妃姚氏拜见皇后娘娘——”

旋即两位美人走进了殿里，缓缓移步到殿中央。

汪静姝这才看清楚这两位弟妹，五皇子妃杜氏生的极美，她的美仿若一颗明珠照亮整个殿宇，而六皇子妃姚氏比之，虽逊色，却是一种豪放洒脱的美。这深宫里唯独缺了这样的美，看上去并不想传闻中那样的性格厉害泼辣。

一个端庄优雅，一个豪放洒脱，两人站一块倒得宜的很。

她徒然想起家中二妹，怕此刻依旧在伤怀。若非她跟宁王这突如其来的指婚，此刻站在殿里的六皇子妃应当是静妙无疑了。可谁又能说什么，这是命运的安排。

殿里轻声轻语的说话声打断了汪静姝的思绪，“儿臣杜氏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秋长安——”

而右边站着的姚氏也随之行了大礼，“儿臣六皇子妃姚氏，请母后金安——”

两人的规矩礼数高下立见。

杜氏一下子警醒，聪慧的有样学样，再次行大礼参拜，“儿臣五皇子妃杜氏，拜见母后，愿母后千秋金安——”

殿里气氛一下冷了。终究为时已晚，原本好好的非要重复倒叫众人皆知杜氏的心思，她学了姚氏的样，又想着比姚氏出色。一个事事强出头的皇子妃只怕要坏事，果然皇后神色暗了。

坐着的汪静姝瞧见皇后不悦神情，想必是觉得杜氏强出头。

她猛然想起自己那日进宫谢恩，还口称臣女，被母后提醒了要自称儿臣。便笑着看向略有不悦的皇后，“母后，这两位弟妹俱是不错守规矩懂礼数呢，哪像儿臣当初进宫还自称臣女呢，多亏了您提醒，要自称儿臣。”

皇后立刻如花般绽笑，一扫方才的不悦，“你一个做嫂子的，被两位弟妹比下去，脸上还很有光，是不是？倒还有脸说，不怕人家新妇笑话。”

“那儿臣，儿臣第一次进宫嘛，不晓得规矩。您说了以后我可不就改称呼了嘛。”汪静姝故意嘟嘴以表不满，惹得皇后连连轻笑出声，“你哟，怎么成安庆了呀，还在母后这撒娇了啊。”

汪静姝只咯咯笑。

殿里的气氛瞬间暖和了。宁王妃两句话就替杜氏解了围，杜氏心里很感念。而另一边姚氏自是心底不悦，可面上依旧恭敬，不敢有丝毫的错处。她早已晓得宁王妃的亲妹妹得六皇子喜欢，原本要成正妃最终只能是个侧妃，只待她这个正妃嫁进宫皇六皇子那边立马会多个侧妃。加之容贵妃本就与皇后不睦，因此宁王妃不喜欢她这个六弟妹实属再正常不过。

说笑间，皇后免了礼。

又指着汪静姝介绍，“这位是宁王妃，你们的四嫂子。快过来见礼。”

“是。”

原妯娌间行平礼即可，有客气的也省了这礼数，可汪静姝是王妃，她们只是皇子妃，自然要行礼问安的。汪静姝本想免了这礼数，奈何皇后有意做规矩暗地里跟容贵妃较劲，这才不答应免了礼数。

两人自是结结实实行了礼。

汪静姝笑着叫起，如今两人尚未嫁进宫，这礼她也不必还，安然受着。

片刻皇后象征意义的赏了几样礼物，便道要处理宫务了，没时间留两位皇子妃。她们识趣的退出凤仪殿，要去宁徽殿。

可汪静姝未告退，没有皇后发话，又怎敢告退。方才皇后不过是懒得再客气的托词，其实她也没什么宫务要处理。

她清退了殿里所有宫婢，“方才你为何替杜氏解围？”

“回母后，儿臣不过是想起当日进宫谢恩的情景。”

皇后呵笑两声，低着头摆弄吉服裙摆，她心里明了，“你未说实话！”

“宁王妃怎的也跟旁人般心口不一的对待本宫了？什么千秋金安万福的不过都是些妄语，自古哪个皇后能真正千秋……本宫是不想的。”

汪静姝心惊了一下，仿佛皇后能一眼看穿她。她有没有说实话，皇后竟也晓得。索性干脆说了实话，“在宫里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杜氏嫁的是五弟，五弟外祖家不显赫母妃也已过世，儿臣想着指婚一下，他跟杜氏就是夫妻，今儿儿臣帮了杜氏，他也得承这份情，来日也好说话些，宁王和低调的五皇子交好也免了旁人猜忌。再者，儿臣跟姚氏这个妯娌注定不能和睦共处，想必她也晓得儿臣二妹跟六弟的事，加之容贵妃，她心里也未必愿意亲近。各自不愿亲近，又何必勉强呢。”

果真是聪明的女人，想得透彻。皇后前两天还在后悔千寻万寻寻了一个只会端庄得体的儿媳妇，如今她倒觉得自己挺慧眼识珠，能替自己儿子识得这颗明珠。

不愧是汪家的女儿，汪达还真是教女有功，可惜他本人效忠错了地方。皇后又试探一句，“往后，若你要在你二妹跟弟妹之间做选择，你该如何？”

汪静姝岂有不明白之理，“二妹跟弟妹再闹，那关起门来也算一家，一家不说两家话，宁王与六皇子算是两家呢。哪里要我这个四嫂做选择呢。而我，女人自古出嫁从夫的。”

这个答复，皇后还算满意，“往后你们妻妾跟着宁王去了封地，有你这个王妃在，本宫可以放心了。”而她唯一不能放心的是，宁王尚无子嗣。

凭着这几个月的晨昏定省，汪静姝对于皇后的野心早已了然于心。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跟着去封地了吧，有皇后这样夺位的心思在，也许宁王下一步就是皇帝了，然而她却不敢有做皇后的想法。嘴上依旧恭敬的称，“是母后抬举了。”

“本宫唯一不放心的是，宁王尚无子嗣。你如何也要比太子妃早生子。她多年未有所出，只怕生育无望。”皇后又多交代一句，每交代一句都叫汪静姝沉寂一分，“宁王那，哪怕真无嫡出，庶出子女也该有，将来过继到你名下也是一样的。”

“你平常多劝宁王去后宅走动，本宫瞧着那个昭训是个会生养的，安排她多多服侍。”

近日宁王总在理完朝事后往皇城外跑，皇后在后宫里都有所耳闻，无非是被外面的女人勾住了魂。又几次三番的跑去立政殿去求旨求恩典，非要立一个家中无官阶的陈氏为侧妃。也不想想一个出自清高人家的姑娘真进了王侯后宅能活到老吗？

“本宫看着你也是个聪慧的，要懂得劝谏王爷，如何也不要像东宫那般弄出个私生女，叫人平白笑话。”

皇后可不忌讳，太子太傅汪达是她父亲，全数说于汪静姝听。

汪静姝满口答应，只是有些话，她终究左耳进右耳出并不以为然。

又是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皇后才放汪静姝回去。

一出凤仪殿，就远远瞧见杜氏向她请安。

汪静姝心里疑惑，她怎的在此？

倒是卉芬嬷嬷早已打听了，因此门儿清，“六皇子有容贵妃这个生母，他的正妃自要去丽华殿请安谢恩作规矩的，而五皇子没了生母，因此他的正妃只去了太后那里便可。皇上并未见两位皇子妃。想来五皇子妃这会子见您，是为了感念方才的解围，她倒是个记心上的人。”

若换做平日里汪静姝过去客气客气倒应该的。可此刻她心里烦得很，不愿见杜氏，只想着尽快回皇子所想法子。奈何杜氏偏生走到她跟前，与她套近乎。她也不得不跟杜氏聊两句，与她一道走。

杜氏谨小慎微，却一脸感念，她是一个铭记别人恩惠的人，“不知宁王妃如何称呼？我叫杜诗容。”

伸手不打笑脸人，汪静姝既搭理了人家，也是要客客气气的，“旨意一下，你就是五皇子妃，叫我四嫂即可。不必那么谨慎。我叫汪静姝。”

杜诗容笑的轻松，“四嫂好名字。”

汪静姝不知在哪里曾听过一句杜家只她一个女儿，自幼精心培养望她将来飞黄腾达，“诗容，想必是说弟妹能诗作词。”如今可不就飞黄腾达了嘛，被皇帝看中指为皇子妃，若无意外，安然无恙的成王妃。可想了想，又何必说旁人，谁不都是为了家族的飞黄腾达才在宫里的嘛。

杜诗容坦然一笑，没有半分羞涩。

果然被家族里教导过的姑娘没有一个是差的。

寒暄两句。

杜氏到底未正式成皇子妃，汪静姝作为宁王妃要是亲近太多终究不好，索性告辞了。

前一刻还笑颜如花，后一刻汪静姝的脸沉了下来，她心里急得不行。

卉芬嬷嬷边扶边欲言又止，看着主子脸色似有不妥，方才她还一切都好好的，最终张了口，“主子，可有什么事？是娘娘说了什么话？交代了什么？”

“走快些，快回！”汪静姝觉得她再也支撑不住，只想快些回皇子所，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心里害怕极了，“等会子，皇后要派女医来。”

女医？

卉芬嬷嬷不明白。

“要替我检查身子，”汪静姝轻声补一句，“我守宫砂尚在，哪里能生孩子？”

至今未圆房。

卉芬嬷嬷脸色煞白，她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女医一检查，当初的白喜帕要露馅……一个弄不好便是欺君之罪。

这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