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迎进皇子所,迎进五皇子院落里,拜了高堂拜了天地,在众人的道贺声中,被送去了洞房。
喜宴开始,热闹非常。依着尊卑礼数,汪静姝同妯娌开一张桌,这桌自是以太子妃为尊。太子妃端坐正首,宜王妃跟康王妃端坐她两边,左右各一,而汪静姝是最小的王妃,安排坐在宜王妃另一边,与太子妃面对面就坐。
康王妃方氏瞥一眼宁王妃,略有深意的笑了笑,“等会子伴娘们要替新娘子给宾客敬酒的,这是规矩。”
新娘子穿的繁琐又进了洞房不便出屋给各位宾客敬酒,因此一向都是由几位伴娘给男方亲眷敬酒。
桌上的有心人听出她的意思。敬酒便意味着陈氏会到她们这桌来替新娘子敬酒。
汪静姝跟宜王妃互视一眼。方才在小亭子里交谈一二后,她们的心,似乎近了点,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对方的体谅。只是面上没有表露。
而太子妃纪氏不解其意,她方才忙着招呼皇室宗亲,可没兴致打听新皇子妃伴娘是哪家的姑娘,“三弟妹这话说的,也是空口白牙的费口舌。晓得是规矩,你还说什么。”
康王妃敛了看好戏的神色,心里腹诽,面上不显。只拿着玉箸用膳。
这菜色倒是不错,吃饱喝足才有功夫等会子看戏。
宜王妃武氏瞧了瞧上面那桌席面,隔着一层薄纱帘子,只看到端坐着太后皇后,并无皇帝。压低了声音,“怎的,父皇不在?”
太子妃提醒她,“二弟妹混忘了?父皇一向只来坐一下高堂得新人跪拜便罢了,从不吃席面的。”
“原是我记岔了。”
难得今日皇后不叫汪静姝去立规矩布菜陪侍,她也乐得自在,吃得也欢愉。妯娌间的三言两句在热闹气氛里偶有听不清的,她只笑笑了事。
酒过三巡,伴娘们在一个打头阵的伴郎带领下,给男方亲眷敬酒见礼。这皇家婚礼上吃席面的亲眷那可都是贵不可言的,这是伴娘们最好的露脸机会。若表现得宜被皇室宗亲看上而立妃纳妾都算是一桩美事了。
便说那宜王妃,就是在和雅长公主婚礼上被宜王亲自看上而求娶成正妃的。她是以男方驸马家的亲眷参加那场婚礼的。
能得当时的二皇子一眼看中而求娶成正妃,后一举成宜王妃。这在当时羡煞了京都多少贵女,人人都以为她很好命,可惜谁会晓得,宜王并非长情之人,只因她未生育便纳了不知多少女人为妾。
“二嫂子……嫂子,伴娘们给你见礼呢。”
宜王妃的愣神功夫,伴娘们便已到她跟前了见礼了。汪静姝见她愣住了,便提醒了她。她缓过神报之一笑,旋即虚扶一把,“是我岔神了,你们都不必多礼才是。”
伴娘们为她添上喜酒,各自敬了一杯,宜王妃倒不为难她们全数喝尽。她们复又送上新娘子母家准备的小礼物,这才算礼全。
长幼有序,到了康王妃跟前,又是见礼又是添酒。方才见礼都极之顺利没成想到了这儿,反倒遇上了难处。
全桌都能听到康王妃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听闻陈家姑娘在此,有心一瞧。你们这儿,谁是陈姑娘呀?”
这……
从那六个伴娘里,有个姑娘走上前一步,见礼,“回王妃,是臣女。请王妃安。”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臣女,陈尔嫣。”
太子妃一下子明白了方才康王妃的话,那是在暗讽宁王妃。
原低头自顾自吃喝的汪静姝一听,手上一抖,玉箸掉在地上,转头招了宫婢嘱咐一句,“玉箸掉了,你帮我换一双来。”听着平静的语气,唯她自己知道,内心并不平静。
宫婢捡了去换。
康王妃细瞧了瞧陈尔嫣,姿色不俗,气质甚佳,难怪老四对她念念不忘。“没想到,咱们的五弟妹伴娘还有这样的妙人儿,”转念看向太子妃,“太子妃瞧着如何?”
太子妃方才便见过了,这陈氏淡雅清丽是不错,可用‘妙人儿’三字却差了些意思,“人淡如菊便是这个意思了罢。”
汪静姝一抬眼瞧见了陈氏,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尔嫣,总听人说起,却未曾见过,一个活在她脑海耳边的人,如今在她不经意间的站在了她跟前。
不得不说这位陈姑娘,真是淡雅从容,容貌如何尚且是其次,这论气质确实比她身后其他伴娘要胜出许多。莫说那些男人,便是女人也爱了这份超脱淡然的气质,那样一个妙人儿静静站在那,便吸引许多目光罢。
可这淡雅从中有一股子淡淡的哀愁。
汪静姝正想说话,却复又听康王妃提及,“我这倒罢了。只是那儿坐了宁王妃,你等会子可要多添几杯喜酒,多敬她几番才好。”
这……此话有深意,当场明白的人自是听明白了。
太子妃听了微微皱眉,只觉得康王妃那话显得处处不对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头还坐着太后皇后,虽说这场面热闹旁人未必关注她们这桌。可这种话岂是堂堂王妃能说的。
汪静姝愣在那,等宫婢送了双新玉箸才回过神,只当自己没听见般吃起了菜,仿佛这场好戏与她毫无干系。
若认真论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干系。这位陈姑娘进不进宁王府的门都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事。
宜王妃干笑两声,这样看着清丽脱俗的女人在宜王府里也有,看似无害,实则最不好对付,因为无人能真正猜透她的心思。而天底下真正淡然的女人终究为数不多,“三弟妹说的哪儿话。她们都是替新娘子来敬酒的,你是新娘子的三嫂子,哪能随便应付。”又看向那个添酒的伴娘,“你们呀,多给康王妃添几杯,她的酒量好着呢。”
这个陈尔嫣怎的一句话都没有?
汪静姝正思衬着,旋即听她说一句:“王妃娘娘说笑了。您跟宁王妃都是王妃,我等不敢怠慢。您这样说,又听宜王妃的嘱咐,想必是我们这些伴娘怠慢了您。”拿了酒壶给添了酒,“康王妃定要多喝几杯才算饶恕了我们这些伴娘的怠慢。”
这个陈尔嫣看样子是聪慧的主,也许听出了康王妃的意思。若听了出来,那如今这般说,岂不表示她无意进宫成宁王侧妃嘛。所以在她眼里,康王妃与宁王妃无甚区别,都是王妃罢了,只能敬着的份。
“那哪能一样?我可听说,老四……”
康王妃假装不晓得般的跟着说下去,却被陈尔嫣大着胆子打断了,“臣女只是臣女,比不得王爷王妃尊贵。”她的一句‘臣女只是臣女’,便叫人懂了,她无意进宫,永远只会是臣女。
只康王妃生气了,她好歹是王妃,倒叫一个小小的丫头打断她的话。太子妃及时阻止,“弟妹少说两句,那边这么多桌等她们伴娘去添酒见礼呢。别叫人耽搁了时辰。”
康王妃气呼呼的坐下。伴娘们这才到汪静姝跟前,按着规矩添酒见礼,又送上小礼物。
她跟陈尔嫣靠近了,才能认真注视了彼此。两人都没想到,这竟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陈尔嫣总听起宁王妃的故事,而汪静姝也总听起陈尔嫣这个名字。
——原来她无意进宫成宁王侧妃,一切都是王爷一厢情愿。那么多次的承折那么多次的请愿,或许她真是他内心里的一个愿望。
——她是宁王的妻子,汪家的女儿。汪家家室极好,看着她这个人似乎也是极好的。
汪静姝一口气喝了三杯喜酒,旋即挥挥手,“心意领了,你们该去别桌了。”
陈氏的心思,她懂了,这便足够了。
可一厢情愿的王爷怕不会罢手,或许最终这个陈姑娘仍就会进了王府的门。只现在汪静姝不再害怕了。一个不愿进王府的女人即便真进了王府也应当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原本她内心多多少少还有些怕的,她怕自己失去王妃之位连累家族。富贵于她无谓,可汪家于她极之重要,她也只剩汪家了。
这场喜宴,到这时候,汪静姝才能真正安安心心的享用。
一下子,心情好多了。
直到喜宴散,被宜王妃说了两句,她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王府后宅跟这三宫六院没什么两样,终究是个大染缸。什么样的女人进来了,不可能永远保持最初的模样。”
“就论你自己,你想想,如今的你跟初进皇城时候一样嘛?”
这话叫汪静姝无可反驳,她,自己,似乎有了一丝一毫的变化。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四周静谧,只听得宜王妃说话声,她到底比汪静姝有经验,“我可告诉你,这样的女人最可怕,喜欢玩欲擒故纵,喜欢装淡然从容,根本无人能猜透她的心思,自然也抓不住她的心思。”
汪静姝也不知这个宜王妃怎的突然之间跟她很好似的什么都说。她们妯娌似乎没那么好呀,但依旧感念她的一番好意。却也忍不住替那位陈姑娘说话,“或许,那陈姑娘跟旁人不同呢。”
“这世上真正淡然的又有几个?你若不信,且瞧着看罢,”宜王妃预告辞,“喜宴散了,想必你二哥也回殿了,我便告辞了。明儿要接受新娘子的礼数。”
“二嫂子慢走。”
旋即宜王妃急匆匆的走了。
这个二嫂子是个爽快人,似乎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倒是那个三嫂子……
这皇子大婚从早到晚,汪静姝累了一天,揉着腰一回宁王院,瞧见林女史在门口候着,“宴席散了,天快黑透了。王爷回来了嘛?”
“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