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银碳烧得更旺,而郭以竹的心便像这碳火般烧灼滚烫,她看得清形势,可却不甘心。既然来了王妃院,她也不能就这样告退,“王妃腹背受敌,也该想想法子呀。自古庶长子可是嫡子最有利的竞争者。”
汪静姝嘴角含一抹冷意,这种话,这个郭氏怎么敢说的出口?登时怒意满满,摔了茶盏,碎一地听了个响,“这话是你一个奉仪该说的吗?这个讳莫如深的皇城,没教好你?”
讳莫如深四字一说出口,这意思已经很明显的提醒了郭氏,但凡有脑子的,必然会立刻闭嘴。奈何,郭以竹就不是这样聪明的人,“可妾身……”
原本赵氏小家碧玉,王爷尚有兴致留在后宅过夜,她一向不得他欢喜,而郭氏惯会起腻讨好可惜如今的王爷亦看不上她模样,隐隐有失宠的痕迹。如今赵氏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王爷,只怕他更惦念皇城外头的陈姑娘了。
汪静姝打断了她的话,立时下了逐客令,“奉仪妹妹回去罢,免得叫王爷听得,以为你在我这儿煽风点火欲对昭训不利呢。如此,对你可没有半分好处。”
郭以竹愤然离去。
很快,宁王昭训赵氏有孕一月余的喜事传进了宁徽殿,正时皇后也在场,当即欣喜,立刻传令重重有赏。
“要哀家说,那些补品都是次要,重要的是赵氏品级按例该晋升了。”太后推了那碟千层糕,叫宫婢换了藕粉桂花糖糕来,又嘱咐皇后一句,“昨夜的事刚过,是该好好静一阵子。这会子不便请旨,等过段日子,待赵氏胎像坐稳,哀家就跟皇帝提,晋封赵氏为侧妃。”
侧妃……
皇后蒋氏不免顾虑,生怕老四不答应,她这个儿子脾性硬得很,不喜欢的东西连装都不愿装。好比那妻子,他跟自己妻子好似天生犯冲一般。叫赵氏做侧妃,支支吾吾张了口,“我怕老四不答应。他心心念念想着皇城外的陈氏为侧妃的,这冷不丁的给赵氏晋封为侧妃,臣妾怕不仅他不愿意,连王妃也不愿。”
太后顿时沉了脸,是因为赵氏背后是自己所以不愿晋封?这是不给程家颜面?但是这些她不能明说,“前儿哀家见过皇帝给太子赐下的侧妃,看起来身子康健,应当是个会生养的,据说近日太子一直流连于几个侧妃跟太子妃房里,东宫喜事倒真是近了。”
皇后低了头,“这么多年没能生…怎么可能突然有了…再说…太子一向勤勉,怎么可能流连后宅……”
“荒谬!”太后冷言冷语不给她一点脸面,“你怎的不想想,东宫无所出危及地位,太子可不得勤去后宅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当他是老四呢,后宅有三个女人都不大愿意碰,也是赵氏好运气这么快怀上了,否则哀家怕宁王一直没子嗣呢。”
宁王确实少入后宅,皇后自有所耳闻,咬着牙应声,“要么,他承折侧妃的事,答应了吧。想想一个侧妃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何况还是个朝廷无一官半职的陈家。再说,他后宅女人确实不算多。子嗣要紧。”
“之前皇帝让你拿主意,你拒绝了承折,这会子你又去求皇帝?哪有你这样的,举棋不定!”正值宫婢取了藕粉桂花糖糕来,太后捻了一块,入口的软绵与香甜叫她心情好上许多,转念又提:“哀家听闻,昨日敬酒的伴娘里有陈氏?”
“应当是。似乎还被康王妃好一顿说呢,非要她多给老四媳妇添几杯酒。”皇后也得了一盘点心吃,她比较喜欢蟹粉酥,补一句,“那时人太多,臣妾未注目。”
“既如此,哀家就跟皇帝提,许一个侧妃之位,免得老四心里记挂得很,无心延绵子嗣。女人一旦进了门,那感觉就变了。”太后低头捻着手里的玉佛珠,她一心向佛,却不得不背负程家前程重担,谁叫皇帝非她亲生,她上了这般岁数仍要图谋什么,“有时候男人得不到,才会心心念念。得到了,未必会好生呵护。”
皇家的男人,注定做不到一生只钟情于一人。
“是。”皇后附和一声。本想跟太后再说说侧妃一事,却听太后说:“王侯侧妃本该有两位,若妾室有立功者亦可有三位。如今陈氏定了侧妃位,可惜陈家无可用之人,只图她是个会生育的。而昭训怀子当是有功,以后应可再立一位,若再添侧妃,必要家室厚重尊贵的了。”
“老四在前朝努力,后宅的女人一定要选得稳妥,不可争风吃醋太过,以免影响他在前朝的公务。如今康王没了威胁,东宫那边正欢喜着,不要去硬碰硬。”
皇后连连称是,没想到太后想的如此周到,“昭训晋升一事,臣妾会跟老四提及的,叫老四自己个拿主意,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必不会亏了赵氏的,您请放心。”
这亦像是皇后对太后的保证。若宁王有将来,必不会亏待太后及程家。
太后笑了,大手一挥,足足添了一倍赏赐,像流水一般的赏赐传进皇子所给赵昭训。
很快连皇帝朱元明那边也得了消息,虽是个王侯妾室有孕,但他却翻倍赏赐下去,只期望能将皇城的流言蜚语掩盖。
果然此法奏效,叫人纷纷猜测。
尤其是东宫太子妃纪氏那边,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宁王的一个妾室有孕罢了,父皇竟大加赏赐作甚,这生不生得了还未可知呢。”
一旁的心腹宫婢分析道:“皇室子孙不旺,昨夜又出了那事,皇上自然觉得这桩喜事能够遮掩,因此大加封赏好叫皇城里的人转移视线。”
太子妃突然想到什么,“你说,会不会是宁王故意在这时候爆出来的?”莫非宁王是瞧准时机的?
“不管是不是,都影响不到咱们东宫。如今该急的可不是我们,是宁王妃。”
“呵,”太子妃幸灾乐祸,“昨夜还跟那显摆主意想着入父皇的眼……今儿就要打脸了。这个宁王妃嘛…也不过如此。内有孕事的赵昭训,外有宁王喜爱的陈姑娘,啧啧啧啧啧——”
正如太子妃所料,宫里的人都在看宁王妃汪氏的笑料。只有被笑料的汪静姝并不在意般过自己的小日子,除了日常的起居外,添了样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王爷特别看重这个孩子,自是要样样妥帖的。
夜深人静。
汪静姝正挑灯算账,嘱咐青意一句,“这天越来越冷了,赵氏那边的饮食起居万不可大意,必要时她若冷,可允些银碳去。只一样,不可送吃食给她,哪怕是我们院得的御膳也不成。”她怕就怕在膳食里出什么纰漏,那她这个王妃更是做到头了。
“您放心,嬷嬷有些经验,她说过的东西,我们一律不送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卉芬嬷嬷欢喜的入内,“王妃主子,王爷往这儿赶呢。您出去迎迎罢。”
汪静姝收了账册,人来总比不来强,反正他们是和衣而睡。只叫人收拾了内室,匆匆出屋去迎。
朱沛突然到来,他也不是为了别事更不是来和衣而睡的,他只是来告诉她,皇上批了折子要迎陈氏为侧妃,他命汪静姝张罗一二。
这样的事,朱沛虽难启齿,但到底说了,“你是王妃,有些事,还得你亲自拿主意。”
离上回大婚,才五日功夫,父皇就批了折子答应让他迎陈氏为侧妃?可汪静姝明明记得,那位陈姑娘是不愿入宫的。应了声,“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陈清直之女陈氏赐予宁王为侧妃,择吉日迎入。
呼啸刺骨的寒风又吹了两日停罢,汪静姝被宜王妃武凝芳请去了重华殿,那是封地王侯等回京在皇城里暂时居住的殿宇之一,因为封地王侯在京都未建府院,天子为了方便王侯,就会将一些殿宇临时改成,由王侯及家眷入住。
武凝芳的神色不好,“我明儿个要跟宜王回封地了。王爷说,今年新年不回京都过了。要等来年开春,六弟娶媳妇才再回京都。”
汪静姝刚从外头来,冷得直灌了好几杯热茶,“来年,我也得跟着宁王去封地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走。本来说是开春,这会子赵氏有了身孕,只怕有变数。不过,怎么也吃了六弟的喜酒罢。”
“昨天下午,太医给我把了平安脉,他说一切照旧。”武凝芳挤出几丝笑,很是无奈,“想是空欢喜一场。”
汪静姝笑而宽慰,“或许刚怀上侄子侄女,太医把不出脉也未可知。”又补上一句,“你千万不要把这事想的太多,免得伤了神不好。”
武凝芳轻叹,她哪是会为着这么几句宽慰的话而丝毫不去感叹的呢。一想起要回封地,心沉到谷底般,又要面对王爷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妾。
汪静姝晓得她被怀子一事闹得喘不过气来,转念又想,“姐姐之前还说要请我们出皇城闲逛呢,怎么这会子好几天了都没动静。”
原是这般想的,可后来武凝芳觉得自己怀子,便小心紧张起来,等闲不出重华殿。奈何无喜脉,庆幸这事没传扬出去,否则被人笑死。“出了那种事,我可不好再去请母后的手令。何况太子妃……想必忧心东宫的事,无暇玩乐。”
“东宫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