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晓得?”
“那我可真不晓得。”汪静姝这两日忙得很,既要张罗王爷纳侧妃的婚事,又要照顾,还得时常去皇后太后宫中晨昏定省,伺候早晚用膳,原天冷皇后体恤她免了晨昏定省,却不知为何又要叫她去作规矩,或许是因着赵氏有孕,有意无意提醒她罢。
在皇家,哪怕寻常百姓家,最看重的是子嗣。
东宫无子,宗法继承无人,因此再家世显赫的太子妃就是抬不起头,腰杆子就没有康王妃那么硬,若非那脏事,康王妃怕有的功夫在妯娌跟前耀武扬威呢。
“我近日忙得很,可没闲工夫听皇城里的流言,”她又跟上一句,“尚宫局择了下月初十这个好日子,替王爷纳新侧妃。”
武凝芳沉静,这种事旁人多说无益,终得是她自己看开。她们两妯娌此时各有各的难处,转而却说:“我可听,东宫那边,自顾不暇了呢。”
“怎生说法?”
“那个于大人是纪家的门生,之前突然调任,如今全家都在路上死了。据说,死的也不体面。纪家的损失,便是东宫的损失。”
于大人……就是那个延误崇福公主一生的媒人朝臣?汪静姝记起来,确实是虽升官,却被外放,可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在路上?难道幕后有人作推手?
可她想不通,“不过是个纪家门生而已,东宫何须烦恼至此?”
“这个门生可是崇福公主婚事的媒人,他全家突然死亡,肯定事有跷蹊呀。”武凝芳一句话,叫汪静姝懂了大概,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异样,“我听母后说,安庆公主也在寻婆家了,她是我嫡亲小姑子,说是叫我留意好人家。你说,我哪晓得什么,荐成了姻缘倒还好,若荐成了冤家,那怎么好跟王爷交代。”
她连自己跟王爷的关系都弄成这幅样子,哪好意思做媒。
武凝芳吃了块芙蓉糕,沉吟片刻,“母后看中了哪家?”
“慕容家,那个慕容明诚,我见过两面,他跟我嫂子娘家有些干系。之前是外放的官,如今年纪轻轻成了京官。”
“听着还可以。配嫡出公主很不错。”
“可,我听说安庆不答应,至于什么缘故我却不晓得了。”
“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这个嫡亲小姑子?”
“她整日里忙着功课,我整日里忙着做事,等闲也见不上一面的。”
……
两妯娌闲话家常,光阴亦过得快,很快又是一下午悄然度过,直到宜王回重华殿,汪静姝才告辞离去,携着青柳一路往皇子所赶,冬日里天暗得早,这会子已快入黑了。
“喵—喵——”
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像一个黑影蹿过,把汪静姝和青柳深深吓了一跳,青柳惊得直喊,“那是什么鬼东西?”
她的声音尖而细,划过寂静寒冷的宫道,更惊了那只猫,直直的扑向它所谓的敌人。
汪静姝胆子小,又值天黑,面对直扑过来的猫,她着实被吓一跳,怔楞的定在那,竟半步都没勇气走动了。心里暗怪青柳沉不住气,惊了那猫,这会子该怎么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眼见着一把刀刺死了那只野猫。
“不知哪来的野猫惊了王妃。”
汪静姝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方才她真是吓了一跳,似乎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宫道又寂静无人,大喊更会惊动猫。抬眼一看,那衣着似乎是个带刀侍卫。
“多谢侍卫相助。”
侍卫拱手,“这是卑职职责。”
这附近哪来的侍卫,汪静姝不免奇怪的询问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值?你怎么晓得我是王妃?”他怎么晓得她是王妃而非其他人呢……在这宫里多一个心眼弄清楚些总是好的。看着那身影,似乎有点眼熟,又有种陌生感冒出心头。
“卑职贱名,有污尊耳。”那个侍卫不回答,只恭敬的提醒一句,“天渐黑,宫门亦将下钥,王妃不宜再此久留。更何况,这是冷宫附近,会有野猫出没。”
这……吓了青柳退了两步,“王妃主子,我们快些离开吧,若遇宫门下钥就麻烦了。”
汪静姝颔首,望了望快黑成墨汁的天,绕过那侍卫携着青柳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去。
——他应该是驻守冷宫的侍卫罢。
“恭送王妃。”侍卫恭敬退至一旁,他刚刚换完班却遇到了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在皇城之中似乎过的很拘谨。
——我们幼年时便见过了,我当然知道。
每每想起幼年往事,他的心便暖上许多。
还记得她甜甜的叫他‘乐贤哥哥’,还记得他们之间那份真挚的友情,幼年的童真快乐,虽然离他们远去,但记忆会隽永。
——乐贤,以后让姝儿做你妻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喜欢跟姝儿一起玩了。
——我听说,汪家跟皇家结了亲,姝儿很快嫁皇城里去了。
——正好,我做了宫里的侍卫,或许还能跟她见一面。
徐乐贤两个月才进宫,被安排在皇城里冷宫驻守侍卫,那时候他便耳闻了宁王妃汪氏便是当年的姝儿。没成想,幼年时那次稚嫩的离别,至今已过十几个春秋。没想到她的胆子还那么小,更没想到,他们的见面会如此匆忙。
而那边汪静姝回到皇子所,便见王爷身边的小厮阿广在那焦急的候着。见她人影,匆匆小跑上来,打个千儿,“主子,王爷寻您呢,有要紧事。”
汪静姝一头雾水,微微漫不经心的问:“王爷在哪?”
“在正院。”
“我这就过去。”
汪静姝一刻都不停的去了正院,阿广替她引路,替她敲门,“王爷,王妃来了。”
“叫她进来——”
汪静姝冲着阿广客气笑了下,旋即进屋,关了门。正院她一向很少来,自那次以后若有事找王爷,都是叫宫婢传话的,等闲是不进正院的。见王爷焦急,请了安,“王爷有要紧事?”
朱沛冷冷逼视她,“本王听闻,慕容明诚跟你有些干系?”
就为这事?
汪静姝老实回答,她不敢隐瞒,也没必要隐瞒,“慕容公子跟妾身大嫂子娘家有些干系,是个亲戚,妾身也因嫂子的缘故见过两面。”
朱沛呵一声,显然是不信,“可本王怎的听说,人家爱慕你,所以连公主都不愿尚。”
是安庆公主吧?
汪静姝转了话头,“难道不是安庆公主不愿下嫁?”
朱沛原只是问一二,一听她的话便要上火,“你可别跟我转移视线,如今说的可是你。这事儿东宫都晓得了,你还嫌我不够丢脸?”
方才东宫太子有意无意的暗示嘲讽,让他丢尽了脸。
汪静姝看着他的神色,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你看上陈姑娘的事都传遍皇城了,我可没觉得丢脸呀。怎么,王爷一听我跟慕容公子有什么就丢脸了?”
“你——”
朱沛快步到她跟前,再起争执,“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伶牙俐齿?汪达在本王面前还得恭恭敬敬的自称微臣。他的女儿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妾身在闺阁时或许慕容公子是有这意思,可如今他不敢,而我从未有过这份心思。”只要汪静姝惹怒朱沛,他就会拿汪达说事,她不想牵连族人,“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妾身见太多了。”
这会子朱沛反倒冷静下来,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你说,他为何不愿尚公主?”
“妾身怎会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道理,”汪静姝冷沉着一张脸,“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岂非正好?安庆公主自有好的姻缘在等候她,天底下好男子多的是,何必在一个不愿娶的人身上费神呢。”
这话也不无道理。
可她也难免想起自己这种没什么盼头的姻缘,那哪是姻缘,明明是一场孽缘,断送了他们各自的一生。他不能娶心爱的女人为妻,而她亦不能开怀的过日子。“王爷也劝劝母后,安庆公主自要找个她自己愿意的男子下嫁过一辈子,才不枉此生。虽说皇室子女身不得已,但公主不太打紧,父皇又疼惜她,寻一个不错的驸马必是最好的,未必要朝廷重臣,贤臣能将。”
朱沛承认,她说的都对。却脸上固执的不以为然,反问她:“那你嫁进皇城,是怎么个意思?”
“什么?”她虽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却依旧坦言,“作为汪府姑娘,妾身也身不得已。”她不准备骗他,“您不满这桩婚事可以无视可以发泄,但我们汪家是臣子只能遵旨。”言下之意,她也是不满的,可没办法才嫁给他的。
她的眼神,她的坦诚,让朱沛心里泛起波澜。他曾经以为,被母后看上是她在百花宴太过表现的缘故。他将对这桩婚事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就连汪达效忠太子的事也发泄在她身上,可却忘了遵旨是作为臣子最应尽的本分。
他第一次晓得,她亦是拒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