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嫣从凤仪殿出来时,大致半个时辰之后,汪静姝从不远处的亭子里远远望去,觉得应是她,就叫青意去迎。
“侧妃,我家主子在那,您要不要过去坐坐?”
突然出现在陈尔嫣跟前,反叫她吓了一跳,片刻才定了心神,“青意姑娘怎的在此?”转而看向那亭子里模模糊糊的影子,“王妃在那?”
青意适宜的扶着陈尔嫣,“正是呢,主子在等您。”
陈尔嫣方被罚跪又强撑着给帝后伺候布菜,加之聆听训导,这会子膝盖真是撑不住,整个人都快瘫倒在青意身上,青意用尽浑身的力扶着她一步步挪着,去了亭子里坐。
果真是王妃。陈尔嫣正要行礼请安,忙被汪静姝拦住,“坐吧,这里就我们几个,随意些。”
“多谢王妃。”
陈尔嫣实在撑不住立刻坐了。
汪静姝将手里已不大温热的汤婆子递到她怀里,“这个不大暖了,你先用着。要再冷,我叫青意跑去弄个滚烫的来。”
汤婆子不热,可心热。暖住了陈尔嫣,这是雪中送炭的情谊,尽管她看不透王妃,可这份情意她觉得格外暖和,放下心里的防备,跟王妃攀谈起来,“这会子的雪景配上王妃送的汤婆子,正好一出雪中送炭的场景。”
汪静姝却压低了声,“方才父皇在,我不好进去,便在此处等你了。母后她,没有为难你罢。”
“还好,那是娘娘的训导。”
汪静姝原是不想管这档子事的,尤其是当着侧妃的面,人家初进宫没几天受点宠也没什么大事,偏生皇后不放过,她已不得不提了,“事,我听常春嬷嬷提及了。”
陈尔嫣静静听着,她猜不透王妃要说什么。
“王爷宠你,有人看不过去,这才……不过,有时也该做到一个平衡点。”这话说的很为难,“这事既被母后晓得,不会那么罢休的。”
“王爷后宅不是只有你和我,尤其是昭训那里,她怀着孩子又是太后安排的人,你也劝劝王爷,叫他多走动走动。”
“这话只有你劝了,我劝,他是从不听的。”
汪静姝断断续续的说了她的本意。甭管王爷喜欢谁讨厌谁,面子上的事还得做足礼数。否则像这种郭氏告状的事只会增多不会减少。如今是住在宫里,依旧在皇后的管辖范围之内。
陈尔嫣明白了,王妃说的足够委婉。“我晓得了。会劝王爷去看昭训和奉仪的。”她晓得了这皇城里的女人多身不由己,她晓得了再受宠的女人亦要大度宽容。一看望去,一片白茫茫,多像那看不清茫茫前路的样子。转而又看向汪静姝,“那么王妃你自己呢?”
汪静姝咬了咬牙,“我……”四下无人之说了一句,不知是玩笑还是实话,“我觉得,我这个王妃更像宁王院里的管事儿。”
陈尔嫣不明白这话,可她很肯定,王妃跟她一样,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男人的恩眷。她自己不在乎的缘故,她知道。而她却隐隐期待王妃的缘故。“我跟王妃这般聊得来,这皇城里的岁月好像没有那么漫长了。”
言之有深意。
但汪静姝却说一句,“这宫里的冬天真漫长,像是没有尽头。才十一月。”
提及十一月,陈尔嫣的心沉了又沉,每至冬天,似乎格外难熬,低了头敛去眼里的哀伤,“往后漫长的冬季才叫人更难熬。”
汪静姝愣了愣,按理她专宠怎会觉得冬天难熬?她才成侧妃没几天罢了。纵然再不愿进宫已然进了宫就该安之若素,好好做宁王侧妃,趁着专宠为自己的人生打算一番,“春天快了。”
陈尔嫣勉强的笑了笑,明明她笑起来很美,可她不爱笑。这叫汪静姝内心更疑惑,“不如我们回罢,该回去用午膳了。”
“是。”
青意扶着膝盖受伤的陈尔嫣,同汪静姝并肩前行。
她们踩着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皇子所而去。因着侧妃在旁,汪静姝未再坐轿撵。
到皇子所时,已晌午过后。
汪静姝请陈尔嫣一同用了午膳,明明是宿敌才对的她们却在饭桌前相谈甚欢。陈尔嫣才学甚佳,汪静姝才艺甚精,两人亦能引经据典,谈古论今,算是寻到各自眼里的伯乐。
这一顿午膳下来,陈尔嫣很欢喜,能在宫里寻到个志趣相投的人,说的上话,似乎日子过得不算寂寞了,“王妃好才学。”
汪静姝亦算多了个人闲聊,跟个博学多才的人聊天,甚是愉悦,“侧妃跟前,不敢班门弄斧。”
“今儿身子不大爽利,赶明儿再跟王妃一块儿切磋棋艺。”
汪静姝心里明白,笑不露齿的答应,“等会子庄子上的管事要进宫禀告,我也忙得很,陪不了侧妃闲话了。”
“妾告退。”
陈尔嫣搭着青栀的手退出王妃院。
正巧碰到昭训刚来请安,“请侧妃主子安。”
陈尔嫣笑着虚扶一把,“昭训不必多礼。”
赵婼念退了一步,生怕侧妃趁机害她,“晨起有些疲累,才这会子来给王妃请安。侧妃刚要回去?”八壹中文網
陈尔嫣见此不欲多说,“正要回呢。昭训快进去罢,王妃姐姐刚用过午膳。”
一个是昭训一个是王妃姐姐,亲疏有别,赵婼念岂非听不出。她亦不再客气多言,直接行了礼,“妾送侧妃。”
“留步。”陈尔嫣客气一句,转道回去了。
赵婼念望着侧妃的背影,不知心里是忧还是愁,她只晓得王爷很久没来自己院落了,都是因着这个得宠的侧妃。
看样子,侧妃跟王妃沆瀣一气了?该是宿敌的两人竟成了姐妹?或许这事该留个心。
片刻进了王妃院。可偏生不巧,汪静姝一脑门子烦恼无处解忧,不愿见昭训。
“昭训请回罢。我家主子有重要事,就不见您了。您自个儿回去,路上小心。主子说了,天越发冷了,您不出门请安也无妨,一门心思安胎便好。”
如此赵婼念是注定见不到王妃了,笑着应承两句,王妃为她着想,她心里便有再多不满亦无处发泄,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否则又能如何?
百无聊赖之际,索性转去了最后头的奉仪院。郭以竹正在小厨房里做糕点,一听昭训来了,立刻端着一碟子新鲜出炉的糕点出来了,“哎哟,姐姐真是稀客。”放下碟子就整了衣衫行了礼,“妾给昭训请安。”
赵婼念笑着叫起,看了眼那碟子糕点,“你在小厨房里做糕点?”
郭以竹笑了笑,“正是呢。”又叫人备上热牛乳给昭训享用,又坐了下首,“姐姐也晓得,我这儿,王爷许久未来了,我这日子清净,索性做些糕点自个儿吃些,反正闲着亦无事,这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我就一俗人,不像侧妃那样雅致。”
赵婼念端着热牛乳暖手,另挥退了宫婢,方才开口,“雅致?她哪里雅致了?我怎么不晓得?”
郭以竹笑了笑便作解释,“或许是姐姐有着身孕晚上睡得早,因而未听见晚上隐隐从侧妃院里传出的琴声,已经两日了呢。”精致的妆容掩不住困倦与憔悴的神态,“连着两天都未曾睡好,哪知姐姐今儿来,我怠慢了。”
赵婼念晚上是睡得早,确实未听见什么琴声。按理她的院子离侧妃院不远,可她却未听到,或许真是睡得早的缘故。既然琴声都传到了奉仪院,可见这琴声不轻。“哪里哪里,没有怠慢呢。”
“大晚上的,侧妃弹什么琴呢?”
“这些日子王爷一直宿在侧妃那里,想必是王爷爱听她弹琴。真真儿是好雅兴。”郭以竹无奈一笑,“到底是侧妃才学好才艺也好,得了王爷高看,哪像我,在王爷跟前没个好聊的。”
这便成功激起赵婼念的不满,“侧妃再得宠,不过是花无百日红。仗着自己美貌多留王爷几晚罢了,我便不信没有后来人。”
可郭以竹暗自神伤,“侧妃再得宠也比不过姐姐好福气,有个孩子就有了盼头。可侧妃还年轻又得宠铁定会有孩子的。那王妃不得宠也好歹是个王妃,王爷顾忌她王妃的体面,肯定去偶尔坐坐。就是我呀,恐怕要熬一辈子冷居清寡了呢。”
赵婼念是有了身孕也算有了盼头,可心里亦是惧怕,似乎有了身孕烦忧更多,日子不如以前过的舒心,见郭氏不是外人,便将烦恼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口,“你又何尝明白我的心思?我虽身怀有孕,可王爷好几天不来瞧我,这倒罢了,但这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怎么如此不关心?尚不如王妃挂心。他一心只扑在侧妃上。你也说了,侧妃迟早有孩子,那我的孩子虽占了长,可不得父宠,又有什么意思?就这势头,若是侧妃有了身孕,王爷他……”
郭以竹再三宽慰的握住她的手,“人人都道母以子贵,可却忘了一句,子以母贵。孩子还没出生,更要你这个生母多争气些呀。之前便跟姐姐说过,若王妃此生无子嗣,那么世子郡主之位,还不都给那侧妃的子女呀。姐姐若再不争气,孩子该如何?”
赵婼念双眸微红,听得惶惶然,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