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皇后已千叮咛万嘱咐叫汪静姝次日一定要打扮得体的随她一同进出凤仪殿,迎来送往那些贵客。
汪静姝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出现在凤仪殿,她心里晓得,能在除夕夜拜见皇后跟前的贵客都是极尊贵的外命妇,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们以及皇亲国戚朝臣命妇,等闲人是不会出现的。
“哟,娘娘身边的是宁王妃?”
“正是呢,皇姑第一次见她吧。”
在一众贵客里最尊贵的是温荣大长公主,她是皇帝的姑姑,连太后都要礼让三分。去年跟着儿子孙子到处游山玩水,直到今年腊月中旬才回到京都,她未参加宁王婚礼,因此跟汪静姝这个宁王妃自是头一回见面。皇后蒋氏格外客气,拉着她就要给介绍新添的儿媳妇,“她就是宁王妃,年纪不大,才嫁进宫没多久是个新妇,规矩礼数呀不好,怠慢您了。”
这话是谦虚,温荣大长公主听得出来,看了汪静姝一眼,文静端庄,看上去很有气质,满意的颔首,又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这样子倒像是给自己挑孙媳妇似的。汪静姝上前福身一礼,“请皇姑奶奶安。”
温荣大长公主仔细瞧了瞧,这个宁王妃跟一个人很像,神态气韵如出一辙。免不了心里疑惑,天底下竟有这般神态相似之人,“你是,汪家的?”
“回皇姑奶奶,确实是汪家女儿。”
汪家……
那么她的父亲是汪达喽。
皇后感到不满,汪家可有什么不妥?曾经得罪了大长公主?“怎么了,皇姑?宁王妃确实系出汪府。”
温荣大长公主缓了心神,眉眼笑意盈盈,“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故人的样子。宁王妃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只是天底下人总有相似,并不足为奇。”
宁王妃很像温荣大长公主的故人?
满屋的外命妇都不晓得该说什么,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跟谁套近乎?而故人两字,更不该随意乱解读。
故人两字让皇后微微变了神色,这大好的日子,提及故人,会不会有欠妥当?而汪静姝不在乎这故人是死是活,她只晓得大长公主的故人一定是位尊贵的人,很是端庄的笑了笑,“能得皇姑奶奶这样尊贵的人儿记得,是那位故人的福气,而我长得像那位故人亦是福气。”
宁王妃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能把太后皇后哄得高兴,还能得皇上满意中肯,见过她的外命妇没有说她不好的,真是个有能耐的。
果然如其他外命妇猜想的,这番话让温荣大长公主很是喜欢,原本她也有点悔意,毕竟今儿除夕说起已故的故人终是叫人忌讳,偏生宁王妃自己不在意,她亦放宽了心,“我那位故人哪,好多年没见了,不晓得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年纪大了,总归想幼年时的过去与手帕交。”
明明对方已经故去,可这时候说亦不妥。
汪静姝复又提了一句,“大长公主好福气,儿孙满堂,公主府内五代同堂,其乐融融。可您依旧不忘从前情意,想必大长公主的手帕交必也在它处想念您,她一定过得很好。”八壹中文網
既是殷勤又是安慰,说的恰到好处。这话说的叫温荣大长公主心里一暖。忽然发现,阴阳相隔也依旧会思念彼此,似乎没有什么人生的遗憾了。
她将汪静姝送回皇后跟前,笑着跟皇后唠嗑,“皇后这个儿媳妇可真是会说话,能说会道,嘴还甜。我怎么从前没见过这个丫头呢,要不然肯定跟您抢她了,必是要将她配我孙子的。”
皇后适宜的跟上一句,“皇姑不必抢,她可不就成了咱们皇家的儿媳嘛。”
有了温荣大长公主的开端,其他的外命妇再不说宁王妃半句不好,纷纷赞扬起宁王妃的好性子好人品。
没一会儿功夫,汪静姝被夸得难为情。转头就要离开,又被她们揶揄了好一会儿。
“难得汪夫人进宫朝拜,她还在偏殿等候呢,你去偏殿找她,母女间说些话罢,不必陪在这立规矩了。”
难得皇后为汪静姝着想,叫她自己去寻偏殿等候的汪夫人韩氏。说到底是汪静姝自己争气在温荣大长公主跟前表现极佳,颇得赞赏之故。
汪静姝本就想趁着这次托母亲带话给父亲,如今皇后这样,她自是巴不得,“多谢母后。”
而皇后又想起一事,“对了,安庆很喜欢汪姑娘,今儿也有请汪姑娘进宫一叙,等会子你见了汪姑娘,就送她去公主所里,安庆都快等不及了。”
被汪静姝猜到了,汪令仪真被安庆公主请进了宫,她能得公主赏识,自己也替她高兴。“是,这是公主的恩典。”
今儿皇后高兴,言语间大方了一回,“这有什么可恩不恩典的,不过就是她们两个姑娘相处得好,小姐妹之间的情意罢了,算不得多大的恩典。”又补了一句,“只是安庆年纪小又被本宫娇宠,汪姑娘成熟稳重知礼数,本宫瞧着也不错,有心想让汪姑娘多多指点安庆。小姐妹之间的话,安庆更容易听进去。”
汪静姝应承一句,“儿臣明白。”
倒是温荣大长公主提了一句,“听过汪府里的姑娘们。你们口中,跟公主相处得宜的汪姑娘,是宁王妃哪位妹妹?”
“皇姑,是北边汪家里的姑娘,王妃的堂妹。上回王妃病重,汪姑娘进宫照顾,我瞧过几回很不错的姑娘,已经定了亲,留在京都汪府里待嫁。”
温荣大长公主旋即明了。
等汪静姝离开,殿里又聊起其它。直到一个时辰后外命妇退却了一波,温荣大长公主依旧端坐,没有离去的意思,皇后这才明白,她是有事。
“皇姑,您有事?”
殿里只剩她一个人,皇后即将召见另一波诰命夫人了,因此很奇怪,心里也急得很,“皇姑,有事尽可直言。”
温荣大长公主依旧觉得宁王妃太像她的故人了,她怀疑宁王妃身份有诈,“我想知道,宁王妃的身份。”
皇后心里一惊,想到方才温荣大长公主起初见宁王妃的样子,“她是汪家的嫡长女,汪达原配所出。这身份背景能有什么可质疑的?”
温荣大长公主倒是听说了些的,汪达早年就失了原配,如今的汪夫人是继室。“原配?就是已故的谢氏?”
“正是呢。”
所以宁王妃是汪家嫡出大姑娘,也因此她家世背景很不错,汪达又忠心皇帝,帝后才双双同意她成了宁王妃?
温荣大长公主咬了咬牙,终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侄媳,若我说,宁王妃,或许非嫡出,你,你该当如何?”
什么?
非嫡出?
汪达算朝臣里洁身自好的,仅有两三个妾室,如果汪静姝非嫡出,那么就是庶出,或许连庶出都不算。原配又不是不能生育,已育嫡子的情况下为何将庶女养在膝下当作嫡出呢?难道是…外头来路不明的女人私生的……
这样的身份被抱回府的话,放在嫡妻膝下养,亦是大家族里常有的。
可改家谱,私变嫡,这是何必?
才一刻钟,皇后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她着实想不明白,这终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的话,她该当如何?若真是非嫡的话,汪达便是欺君之罪……看向温荣大长公主,“还请皇姑明示。”
王妃写入皇室玉牒,家世背景是嫡是庶,都是要写分明的,不可含糊不可作假。
“宁王妃神态气韵很像我的故人,方才我也说了,是自幼的手帕交。可我那故人是远嫁北边的,断然没嫁进汪家的。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宁王妃身世不明。
皇后一时没了主意,“这事儿,要不要查一查……”
“我觉得还是查一查的好,不怕别的,就怕是被人利用了。宁王一辈子的王妃,查一下会放心些的。我们皇室岂容他人兴风作浪!”这是温荣大长公主的意思。事关皇室,不可轻易放下。
天家无小事。
皇后颔首,事关皇室事关她儿子,此事真是不能含糊,“那么皇姑的手帕交姓甚名谁?身处哪里,嫁在何处?”
“她姓沈。嫁在北边骞州。如今已不在这世上了。”
皇后认真记下,想着一定要查一查此事。
结果她因此事被太后痛骂一顿。
大过年的,皇后心里着实不乐意,她是想着此事要先跟太后通气,便将温荣大长公主的说辞禀告了太后。
惹得太后当即摔了茶盏,除夕夜闹出这种事,她也觉得不吉利。
“大长公主只说神态气韵如出一辙,没说长得相似,更何况人本就有相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要去调查人家。万一根本无事,你该当如何自处?”
太后觉得这个皇后只要一碰到自己儿子的事就全然没了半点脑子和心计,面对这样的皇后,她真是有些无力了。
皇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一句,“万一她真的…不是……”
太后一下子打断她的话,“那她也是宁王妃!这世上只有一个宁王妃,她姓汪,名静姝。除非汪氏死了,才会有继王妃,否则汪氏永远是原配王妃,是你儿子的嫡妻,所有子嗣的嫡母。”
“皇后,别忘了。这个宁王妃是你自己千挑万选选来的。别说她可能非嫡,哪怕是非汪家女,这件事也只能咽进肚子里,打落牙齿和血吞。永远不能揭密,否则岂非笑话死人。一旦揭密,你的脸面,哀家的脸面,皇帝的脸面,整个皇城的脸面,该摆在何处?”
“汪静姝到底是不是汪家女,到底是不是嫡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王娶的是汪氏女,那便足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嫁给了宁王,汪达想不认账也难。否则他亦是欺君之罪,祸及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