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惊讶归惊讶，汪静姝还是随她们去了，那两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何况这是在皇城里。
今儿守岁，原想着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个意思，没想到这两人的到来添了几分热闹，汪静姝心里高兴拉着她们去内室，她躺贵妃榻上，又让她们各自入座。
三人离的近了，就差一个围炉。又命通和去搬一个新的围炉，很快银碳哔哩啪啦烧起来。
很像家里守岁时的样子，只是这里人少了些。
汪静姝又是吩咐宫婢取些好吃的糕点茶水款待，又是吩咐宫婢们都下去守岁，不必候着了。旋即陈尔嫣亦有样学样，叫自己的心腹下去跟他们守岁玩乐。
等宫婢们都下去了，屋里就她们三个，汪静姝很是欢喜，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旋即又朗笑起来，“就我们三个，围着炉火边吃糕点边说笑。这场景，我真是从未想过。”
“我也没想到能跟两位主子一起守岁。”这是汪令仪的话，她不好叫两位王妃，便改了口称主子。
而陈尔嫣原先还有些拘谨，毕竟上次的事确是她之故才弄成那样，更甚，她跟王妃之间似乎……可很快就放下了往事，只图现在的心安，原她心里亦是孤寂的，尤其是这样的日子。宫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她至今未习惯这样清冷的岁月，可一想到往后余生都是这般，她心里就有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我更没想到我有一天能跟两位汪姑娘一块儿守岁。”
汪姑娘……
自从嫁进了宫，再无人叫她汪姑娘，只称她宁王妃，而她亦自称汪氏。汪静姝心里不知该是高兴还是难受，但也明白，侧妃从始至终都不想入宫，她自是没当自己是皇城里的人。
……
王妃跟侧妃两人，聊着聊着没什么话了，各怀心思。唯有汪令仪搜肠刮肚的寻找话头，活跃气氛，“今儿都正月初一了，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呀？”
“新年愿望……”吃着桂花糕的陈尔嫣始终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愿望，她的一生都被束缚在皇室了，愿望不愿望的早都随着时光而埋葬了，“我没什么。”
倒是汪静姝起了调侃她的心思，“我的新年愿望呀，能看到汪姑娘穿着大红嫁衣出阁，风风光光的嫁到秦家，成为秦夫人。”
陈尔嫣在一旁捂嘴偷笑。
汪令仪顿时羞了大脸红，低着头拉了拉堂姐衣袖，“哎呀，堂姐，你说这个干嘛呀，真是的，大过年的就会取笑我，是不是？”
“你看，连侧妃姐姐都不厚道的笑话我了，我真是，被你气着了。”
汪静姝佯装一脸认真的问陈尔嫣，“侧妃妹妹，你可笑话她了？”
陈尔嫣配合了她一句，“回王妃姐姐，我可没笑话她。我是偷着乐，姑娘都定了亲，还害臊什么？”旋即又捂嘴笑，看向汪令仪，“其实王妃这个心愿亦不假，等开了春，我们该随王爷去封地，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汪姑娘穿嫁衣的样子咯。”
这屋里忽然有点冷了。只听到汪令仪咬着牙，语气里多是舍不得，“你们，什么时候走？”
这么快，不过是一起守岁没多久，汪令仪就跟陈尔嫣比较熟识，她这个人天生乐观开朗，因此跟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她整日里的好心情给吸引，况她欣赏有才学的人，因而她跟侧妃亦能够相处得宜。一动一静，很是不错。
像汪令仪这样好性子的人，就是有本事能让所有人喜欢她，这喜欢里多一丝纯净，这样的喜欢其实很难得。陈尔嫣心里亦欣赏她，没有被尘世所沾染的纯净之感，像莲花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汪静姝说了一句，“总要等六皇子娶亲。开了春该迎亲了。”
“那二堂姐呢……”她说的是汪静妙嫁给六皇子为侧妃的事。
碍于陈侧妃跟前，说起迎侧妃的规矩，不知为何此刻汪静姝有些难以张口，“迎侧妃不需要太多礼数，去与不去都可。”
宁王是迎侧妃还是纳妾室，宁王妃必到，可其他人迎不迎侧妃纳不纳妾的，跟宁王妃干系不大。汪静姝已是皇室中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是她必须明白的。这个亲妹妹的出嫁，她反而不能亲自到汪府贺喜。
汪令仪明了。
陈尔嫣倒不在乎谈什么迎侧妃的礼数，原本宁王亦想大办，可她自己不愿，做人家妾室，有什么可张扬炫耀的，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没必要大办给王妃添堵，往后是要一辈子相处的，何必互相怨恨呢，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看样子，王妃的嫁妆该是整起来了。”陈尔嫣的嫁妆多半是字画古玩，这些倒轻便，等将来要去了，再整理些也来得及。
“是呢，为了以后不麻烦，等过了十五，要挑合适的人将大件送去北边，跟着青意也会押车去。王爷那边说好了，他会挑忠心的小厮一块去，先去平州安定下来，挑些得力的丫鬟小厮，收拾了王府，这样以后我们过去，就能直接入住宁王府。”
“那边的宁王府早就在建了？”
这宫里的事，到底是汪静姝这个王妃更清楚些，这件事她早听皇后提过，“比王爷封王还早呢，可见父皇早已想好皇子们的封地了。父皇有先见之明，平州是个不错的地方。”比起皇城里气闷的生活，她反而更向往北边的生活，转念又提一句，“咦，侧妃的嫁妆呢？可有要一同押过去的？”
片刻才听陈尔嫣回话，“我只有一张楠木垂花柱架子床，以及几个大箱子，想押去北边。不过王爷没跟我提这事，原本我是想等我们过去了，叫陈家人拿回好了。”
侧妃就是侧妃，她的嫁妆比不得王妃那么多。
其实呢，陈家未必拿不出更丰厚的嫁妆，只是陈尔嫣终是侧妃，有了王妃嫁妆比照，加之宫里为防攀比嫁妆，那都是有定数的。因此有些东西未能写进嫁妆单子里，更没能被送进宫里，都留在了陈家。
她有意无意的问上一句，“王妃出身大族，这嫁妆应是不少吧？”
汪静姝的嫁妆从拔步床到镜台妆奁到雕花大柜曲面屏风再到一整套桌椅板凳，凡家具皆是清一色名贵的黄花梨雕海棠花款式，以及各色衣裳头面珠宝玉器首饰古董字画书籍银票等，甚至京都里几个庄子铺子，连着平州那边的庄子铺子和田地，丰厚的嫁妆处处彰显了汪府的实力与气派，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连几个樟木箱子都是姑娘家甫一出生就开始准备着的。
可她却偏偏说一句，“原先也没那么多……”
是后来因她要嫁给王侯为妻，怕嫁妆少了丢脸，这才又添置了些，以及不少东西是亲眷长辈们添妆的。
“哎，汪姑娘的嫁妆也该从北边抬过来了罢？”
方才在说嫁妆，汪令仪没有插话，可巧侧妃把话引到她这里，“正是呢，已经一点点抬来了。我的嫁妆简单，不比姐姐。”
这个姐姐是指侧妃姐姐还是王妃堂姐……那就不得而知了。陈尔嫣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气氛一度冷却。
汪静姝见此，望向窗外，感叹一句，“这个除夕快过完了，天一亮便真是初一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除夕守岁特别好玩，总跟哥哥们玩乐，看烟花，拜年，还有听长辈的祝词与受贺仪。”
还跟陈尔嫣念叨一句，“咦，你们陈家守岁什么样呀？”
陈尔嫣嘴里正含着一口茶，说着模模糊糊听不清楚的话，“孩子们会玩些新游戏，长辈们各自坐成圈打闹说话，而我们年轻一辈亦会寻些新玩意。”
汪令仪却感叹一句，“小时候，太遥远了。”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成大人了，可等真正长大了，却越来越烦恼。
小时候……
这三个字叫她们莫名添了几分烦躁，按在心底的往事总会不经意间隐隐犯上心头。
直至半晌，汪静姝才提了一句，“小时候，已经是过去了的过去，再提及，毫无意义。”
“是啊……毫无意义。”旋即是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这个除夕，她们似乎各有各的愁绪。
不知不觉，聊着聊着，天就渐渐露出鱼肚白。
总算一夜守完。
三人早已困得不行。
可正月初一的事儿亦不少，忙着各到各处拜年，尤其是太后及帝后东宫那边，拜年礼数必要周全。
撑了一夜实在有些撑不住的汪静姝扶额，挥挥手，“你们先回吧，我先收拾收拾，等会子可忙了呢。”
“侧妃你也去打扮梳妆一下，等会子宁王院的人都要去凤仪殿那里拜年。”
由于宁王是皇后亲生儿子，因此宁王院的女人们都要随王爷王妃去凤仪殿拜年。这是宫里敬重生母的传统，若皇子公主亦有养母，也要遵循这个传统。
这个传统，陈尔嫣听说过，“是，妾先行告退。”
旋即告退了。
汪令仪也先回了，她下午就要辞别安庆公主离开皇城了。
青意进屋给主子换了新衣裳，今儿可以不用穿吉服。
还未梳妆完，王爷进了内室。
汪静姝正要服侍他，却听他这般说：“你快些准备，拜年一事早去早回，下午一同回汪府探望。”
汪静姝一愣，为何如此匆忙？“可明天才是回娘家的传统呀，我们这样下午去，汪府未必有准备，会怠慢爷的。”
“明儿我还有事。”
一句话叫她再也说不出口。
他愿意陪她去，可不是明天。
正月初二女儿回娘家是传统习俗，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哪怕是出不了皇城的皇后妃嫔都是明天见家人的，为什么他非要例外……
有事……这个借口，他早已用过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