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请安作了通规矩,汪静姝心里舒坦,连早膳都用得舒心,多喝了一碗小米粥。
早膳用过,安排了林女史去各个院子询问大件要登记造册,然后去了凤仪殿请安。皇后已然晓得去封地的时间定在二月十七,虽有不舍,但终有一别。体恤宁王院的人,同意出宫手令,以及跟去平州的宫人可一月内探亲一次。
“王妃要处理不少事情,你也早些回罢,这两日不必按着规矩请安了。得空了就来便是。”
这是皇后的好意,汪静姝心领了,“是。”
转而皇后蒋氏又说了一句,“赵氏虽怀着孕但还是跟你们一块去罢,她在宫里待产也未必能安心。何况她孕中多思,肯定以为老四故意将她落在宫里了,这样反而影响心情。再者,宫里可能不如外面安全。”
康王妃在宫里待产却意外小产,虽未有证据证实,但未必不是有人在暗中使坏,那太子妃可是第一个嫌疑人。
既这样嘱咐了,汪静姝自当领命,“是,儿臣会告诉昭训的,叫她一同收拾好行装。”
皇后难得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再三叮嘱,“王妃,本宫可将整个宁王府交托给你了。请王妃务必替本宫看顾周全。你跟宁王是一辈子的夫妻,去了封地要打理好府务,千万不要让他有后顾之忧,提醒他延绵子嗣的重要性,不要叫他总流连侧妃那里,侧妃虽好,也要一视同仁。多将心思放封地事宜上。你要尽一个妻子的职责,可明白?”
宁王妃虽聪慧端庄,可到底年轻,没什么处事经验,皇后不大能完全放心。
汪静姝点头称是,皇后的话一一谨记在心,“是,儿臣明白。请母后放心,儿臣在做任何决定前都会思衬再三。”
皇后满意点点头,虽然后面的人生路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但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不错的妻子会陪伴在朱沛身边,会陪伴他经历人生路上种种考验,荣光与挫折,她也可心安了。
只是心安归心安,有些事她终是放不下,思索再三,又交代了几句。
“虽然沛儿早已成宁王早已成家,但他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我,我虽明白他终有一天会离开我独自起飞,可直到现在我仍然很恍惚,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直到死的那天才会完全放下。”
“我替他安排再多,替他做尽所有事,都不如他自己去飞起,哪怕撞壁经历挫折坎坷。我为他娶了你这个贤惠稳重的妻子,你们是夫妻,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他的妾室如今往后都会很多,可妻子只有你一个。我希望你能在他做错的时候规劝他帮助他,能在他得意自满的时候劝他平和谦逊,能在他受到挫折磨炼的时候陪伴他不放弃他。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有我的参与,可往后的人生里更多时候是你。我将我这唯一的儿子交托给你。”
“母亲只能陪伴儿子小半人生,妻子却是要陪伴丈夫大半人生的。请你看在我对你不错的这份婆媳情上,你一定要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苦心和爱。”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在汪静姝记忆里,皇后高高在上有自己的考量,哪怕偶有对她说起真心话的时候也是在哄她高兴的前提下。因此,这是唯一一次,态度无比诚恳,甚至隐隐哀求于她。
这些话的确是一个母亲的苦心。可是这个妻子的责任重于泰山。
而皇后凭什么认为她一定能够做到?
她不得宁王喜爱,她的规劝他多半是不听的。未来的这条路该走向何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那么如今如何能保证什么?
汪静姝不敢保证太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只敢保证她敢保证的,“母后的苦心,儿臣明白。未来如何,尚未可知。儿臣不敢向母后保证所有,但儿臣可以向母后保证,这一辈子无论未来如何,我一定好好陪伴王爷,无论未来如何,永远不放弃他,永远会在他身后,做好他的王妃。”
有这话,皇后更安心几分,爽快应承一句,“好。”
这次婆媳间的交谈很秘密,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半晌后,汪静姝离开凤仪殿,今儿的天空湛蓝,而她的心却如此忐忑,就像这天气一样永远不晓得下刻是晴空万里还是乌云密布般叫人看不明朗猜不通透,只有过下去才会明了。
“主子,婢子见您脸色不大好,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是,”扶着她的青云低语补了一句,“皇后又……”
话被汪静姝的摇头打断了,“我没事。只是,青云,你想跟着我去平州吗?或许这辈子都会在那里了。”
“你若愿意那很好,若不愿我亦不强求,我会去尚宫局示意,让你有不错的去处。”
对于这事,青云早已有了想法,“婢子想去,婢子要去。婢子的前主子已然殒命宫中,婢子不愿像她那样。请求王妃带我离宫,我想要那种天高海阔的自由。”
天高海阔的自由……
汪静姝爽快答应,“好,那我就不寻其他宫人了。等去了平州,再做打算。”
“青意会提早过去安排,你跟青柳嬷嬷林女史一块儿陪我。”
“可,可,通和,也想去?”
通和?他是宫里的太监,只能留在宫里。王侯府邸不比皇城,那里只有下人和小厮侍卫厨子,哪会有太监。
汪静姝不忍拒绝,通和自幼被送进宫做太监,很是可怜,转念只笑着说:“他……我还想留着他在宫里,替我传信呢。”
青云不再言语。
汪静姝猛然想起曾经的孙尚宫,她们约定好了,若她离开京都就带一起。他差点就忘了这事。
不知道带出宫的人数是否有限?
终是轻叹一声。
一回到宁王院,林女史已经将所有宁王院的大件登记造册完毕,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要带走,除了侧妃有嫁妆可以带走外其他妾室一律只能收拾细软和一两个宫婢离开皇城,因此要提前押走的大件多半是汪静姝自己的嫁妆,和王爷的家具摆件古董字画。
“主子,半个时辰后,阿广就来收拾大件,您那些家具大件是不是叫宫人们收拾好包裹好,免得路上磕坏碰坏的。这一个月还要用的就让尚宫局临时送来。”
“就这么办。”汪静姝正有此意,倒是卉芬嬷嬷想得更周到,命令通和跑一趟尚宫局,临时借一些宫人以及一些家具摆设入宁王院。
有了王妃的命令,宫人们都忙碌起来,进进出出的没个消停的时候。有林女史卉芬嬷嬷看顾着,有青意青柳指挥收拾着,几乎用不着汪静姝这个王妃。
反而感觉她自己有点碍事了。
为了不妨碍他们做事,汪静姝索性出去了。在宁王院里四处走走,又转道去了孙良娣那里。
孙芳蔼的院子,汪静姝是第一次来。
青漾刚被责罚三十手心,手被包成和粽子样,见到王妃惧意满满,立刻恭敬请安,“请王妃安。”
汪静姝见她手虽于心不忍,但她晓得该立的规矩不能不立,“你家主子呢?”
“良娣在屋里品茗,婢子这就去叫。”
倒是孙氏好雅兴,还有闲工夫品茗……汪静姝点头,那青漾立刻入内。
而汪静姝脚步也不停,直直往里头去此刻屋门正开,孙芳蔼出来迎接,“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驾临,有失远迎。”
“良娣不必多礼。我那边正收拾就乱哄哄的,想着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到了你这边。我还未来过呢,趁今儿就来看看。”
孙芳蔼引着入内,“王妃请。”
屋里竹炭烧得旺。孙氏是良娣品级,只能跟一般妃嫔一样使用竹炭。
汪静姝坐在上首,看着那桌上一整套沏茶工具,“良娣好雅兴。”
孙芳蔼对方才的事有几分惧怕,但更多的是敬畏,尚未缓过神,因此在王妃跟前保留着有几分谦逊,“王妃说笑了,如今这宁王院里,就我最清闲了,才弄些微不足道的打发时间,并不足挂齿。”
旋即立刻行云流水的一套沏茶手法看得汪静姝目不暇接赏心悦目。直到一杯清茶稳稳的奉到她跟前,她才回过神。
“良娣的手法精益。”
“人各有所长。”
汪静姝不知该说什么,这样冷不丁跑过来又坐下来闲聊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清闲,就出宫回家看看呗。皇后那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出宫手令可随时去取。”
孙芳蔼撇嘴一句回应了事,“皇后娘娘好意。可妾,却不大想回。”
汪静姝不明所以,“家总归是要回一次的,这以后……”
孙芳蔼她倒是很愿意一辈子在平州度过。
“以后,平州才是家了。”
汪静姝已然猜得几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往。可既如此,自己的过去亦不是千般好万般好,为何非要戳人伤心痛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为什么非要针锋相对?为什么不能和睦共处?
“每个人的过去各有不同,各自和平相处最重要。”
孙芳蔼瞬间冷了眸子,冷笑着冷言冷语一句,“原王妃主子是来说这些的。可上下尊卑就是上下尊卑,难道身为王妃的您会跟宫人交心做朋友吗?”
“您的好朋友好姐妹不都是能跟汪府相当门第的,纵然不是什么门当户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罢。更何况,宁王府这个深宅大院,是很多女人服侍一个男人,你想要让这很多女人和睦相处,可能吗?”
汪静姝也冷了几分,“那不和睦,恼的不是王爷嘛?”
孙芳蔼呵笑两声,一下子又心情大好,“那不能够,天底下男人还真巴不得这么多女人争他一个呢。”像你跟侧妃那样交心的真是少之又少。
汪静姝竟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