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良娣院子，汪静姝突然想起一件事，转道去了赵昭训那里。只有那个院子很安静，可她却觉得那不过是一种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屋外垂立的青梅看见她立刻请安，“请王妃安。”

“你家主子呢？最近身子可好？”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最近赵氏安静，自那次之后，她一直足不出户的养胎。

但愿她能改过自新。不要再惹事生非。

“回王妃，主子正屋里休息，最近身子很不错，心情不错口味也渐长，太医早上才诊了脉，一切都好。”

汪静姝想想还是不要进屋打扰了，就叫青梅替了话，“皇上定了王爷二月十七离开皇城去封地。皇后娘娘说了，叫你家主子一同跟去。有些东西该收拾的赶紧收拾起来，想来你们也没什么大件要提前送去封地的。”

二月十七……

不过半个月。

连青梅这个宫婢都觉得日子太紧，“我家主子有着身孕，为何不在宫里待产？平州路途遥远，万一路上……”

汪静姝想着赵氏那样的人竟也有这样一个贴心宫婢处处替她打算，“那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免得你家主子多思多想以为王爷抛弃了她。这样情绪更不好伤反倒了孩子。若你家主子实想在宫里待产也可，你们自己去回禀皇后娘娘罢。”

“你这个宫婢倒忠心，想必你家主子会带你离开皇城的吧。这样也好，一路上你也能照顾她。要不，若不带宫婢，这主子就没人伺候了。”

青梅眼里闪过一丝黯淡，她主子没说过要带她离开皇城，可嘴上却说，“这是主子们的恩典。”

原来她也想离开皇城，宁愿路途遥远……看样子，皇城这个地方，没多少宫婢想留。汪静姝亦不过一试探罢了，如今赵氏的事她不能插手半分，而她们欺负嬷嬷的这笔账，终究是要来日方长的，“行了，我也不过是来看望一下昭训，见她歇着，那我就回了。你替我传个话罢。”

“是。”转眼汪静姝离开，“恭送王妃。”

汪静姝这么快离开昭训那里，走了没两步，就听得皇宫里的喜事，皇帝在新年首次朝会里当众下了诏书——五皇子封丹王，封地延州，指少詹士杜伊之女杜氏为王妃，择二月初一迎亲。

看样子皇城里又该热闹一番了。

旨意一下，皇子所这边的五皇子院立刻成了丹王院，片刻有尚宫局取来了王侯吉服送去那里，才小半个时辰，整个皇子所都沉浸在恭贺声里，声声不断。

汪静姝亦随着大流往那边去恭贺了两声。看着穿着吉服的丹王朱潭在人群恭贺声里，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忽然想起杜氏，以五皇子妃之名故去的女人，却未被追封为丹王妃，民间都人一走茶就凉，更何况，这皇城。

朱潭拱手到她跟前，“四嫂——”

汪静姝笑着再次恭贺，“恭喜五弟，贺喜丹王。今儿来得匆忙未能带贺礼，赶明儿嫂子做东，好好贺一贺丹王。”

“多谢嫂子，多谢嫂子。”

朱潭转道又往别处了，在宫里的人贯会左右逢源。汪静姝悄悄的离开，正巧碰到王爷和一个姑娘，两人并肩而行，似乎亦是来这里，应是恭贺丹王的罢。王爷连朝服都未脱，想必是才下朝便匆匆赶来的满头汗。

难得见他两有说有笑的。王爷身边那位姑娘是谁？看着不像宫里的公主。他们一道来贺丹王？

汪静姝满腹疑惑无从解，只快步上前，“王爷安。”

“宁王妃安。”

朱沛做了介绍，“这是皇姑奶奶的外孙女儿，她方才随着皇姑奶奶进宫了，我去祖母那里请安，非要缠着我让我带她来这里凑热闹。”

原是温荣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康氏。汪静姝在新年里见了温荣大长公主，很是和蔼亲切的皇姑奶奶，便留了心细细打听了她大长公主府里的事。听闻大长公主有意让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再与皇室结亲，亲上加亲。看来今儿一道进宫是事出有因，这事应很快有了眉目。

“康姑娘好。方才我眼拙，不晓得是你。算来，你应是王爷的妹妹了。”

康宜瑄眼高于顶，根本不把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妃放在眼里，“那我该叫你一声嫂子吗？”

“嫂子两字，不敢当不敢当。”汪静姝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语气，笑着客套一番，转身就要走，“妾已经向丹王道喜，就先回了，我院子还乱糟糟的，正理着呢，离不了人，得紧紧盯着，省得宫人们将我的宝贝碰坏，就先离了。”

朱沛应声，汪静姝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王妃院。

院子里熙熙攘攘的宫人们，着实吵闹，她片刻不停的进了屋里躺在暖炕上看起了书。

直到晌午，阿广来请，“主子请王妃过去一道陪康姑娘用午膳，以尽地主之谊。”

既如此，汪静姝不得不放下碗筷走这一趟。

“康姑娘好。”

“宁王妃好。”

没有行礼依旧那样不屑。好歹是温荣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她可听闻这个大长公主的女儿可知书达理了，曾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却如此……这样的姑娘即便与皇室结亲，恐怕……

各自落座，上了菜。可康宜瑄却说了一句，“怎的，王妃不用布菜吗？我倒罢了，不是皇室中人，可王妃身为妻子怎么不给自己夫君布菜呀？”

汪静姝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要为王爷布菜的规矩，她甚少跟王爷一起用膳，即便是用膳，亦是各自落座，从不布菜。而她自己用膳亦是不用宫婢替她布菜，都是自己夹菜的。

关于布菜，汪静姝确实有些尴尬，“自己才晓得自己想吃什么嘛。”

朱沛替她解了围，“我们一向如此，不必布菜。自己院子怎么舒服怎么来，没那么多规矩。”

既宁王都这般说了，康宜瑄不好再拿这事说。趁着宫婢替她布菜的空闲时候，提了一件事，“听闻宁王妃有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是陪嫁品，是不是真的？汪府真是大手笔，将新娘子手捧的苹果换成了夜明珠。夜明珠价值连城，又是稀有品，汪大人真是好本事，能将这样的宝贝寻来送自己女儿做陪嫁。方才难怪宁王妃要急着回王妃院，若不急着，只怕那些宫人真要将你那些好东西碰坏了。”

宁王妃陪嫁品里有颗夜明珠，整个皇城的人都晓得。好东西一旦传开，自有人羡慕，亦有人嫉妒，传得纷纷扬扬，但那都是私下的，无人将这种事摆明面上讲。

因此这是汪静姝第一次听到有人拿那颗夜明珠说事，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她心里明了，他有多不满意汪府，每次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最终都会因为汪府两字而触怒他那根敏锐以及提防的神经，因此她很少提汪府很少提父亲，尤其是在他跟前。可偏偏这会子康姑娘提了，她不得不做回应。

思索再三终是一句话，“康姑娘！汪府传统，汪家姑娘出嫁都是手捧明珠的。不是手捧苹果。起初我并不晓得父亲为我寻来了夜明珠。”

“那是陪嫁品，王妃会不知道？”

汪静姝不想叫人提及夜明珠一事，“康姑娘这是何意？”

夜明珠虽好，可她却辜负了夜明珠本身携带的美好寓意。既失了寓意，那便没什么可提及的了。

她隐隐觉得这个康姑娘在有意为难。

“没什么，就是问问。想向王妃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夜明珠？”

汪静姝很干脆的应了一声，“我有。”

“可否拿出来一瞧？”

朱沛亦知道夜明珠的事，并不奇怪，只是一开始晓得的时候觉得汪达真能下血本。后来没有再想这件事，如今乍然听到，忽然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宜瑄，你何必说起王妃的夜明珠呢……康家如此富贵，你又是温荣大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你想要夜明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只有一盒子南珠，可没有夜明珠，自然好奇嘛。我的好沛哥哥，我想要看夜明珠嘛，夜明珠。”

康宜瑄对着朱沛撒娇痴缠，非要看王妃的夜明珠。朱沛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王妃，这是王妃的东西，谁看都得经她同意。

可汪静姝不想给，亦不愿去取，不想勾起曾经的伤心事。纵有夜明珠又如何，依旧不会情比明珠……也不会熠熠生辉。“康姑娘想要看其他的陪嫁品都可以，只是夜明珠，我确实不能取出来给你看。”

康宜瑄闹着要看夜明珠，“我就要看夜明珠。沛哥哥都拥有了你，更何况是你的陪嫁品了……自然也是皇家的东西。是皇家的东西，我就能让沛哥哥做主。”

沛哥哥……叫的真亲热。

汪静姝忽然明白了什么。

到底是沛哥哥还是陪哥哥？

只怕这个康姑娘不是意在夜明珠，而是意在沛哥哥。

与皇室结亲，总不至于让她做妾罢。即便她自己愿意，皇室愿意，那温荣大长公主也不会答应的罢，这岂不丢了面子？

以康姑娘的身份嫁给王侯为王妃一点都不难。

偏生她看中了宁王侧妃？还是宁王良娣？

汪静姝着实看不大懂了。

这里康姑娘正闹着瞧夜明珠，那边宁徽殿里，温荣大长公主确实在跟太后提这事儿，她家宜瑄着实喜欢宁王，她拗不过这个外孙女，便来太后这里交交底。正巧皇后也在，她亦听了这事。

太后程氏想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让宜瑄成侧妃，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这是她自己愿意的。原我跟她母亲都不答应的，可她非要嫁宁王，而且她母亲病重了，我怕……想想嫁给宁王为侧妃，虽委屈了，可只要孩子自己愿意，康家也是答应的。”

太后有太后的考量，而皇后蒋氏亦觉得此事不好答应，她晓得宜瑄什么脾气秉性，那样好家室又不好脾气的姑娘进了宁王府的后宅只怕以后有的闹，“以宜瑄的家世背景，又有皇姑这个温荣大长公主做外祖母，她母亲又曾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宜瑄嫁给太子都是使得的，怎好做宁王侧妃呢？”

“何况，不瞒皇姑说，皇上已经说过了让宁王二月十七就去封地，这样赶，侧妃仪式不好安排，而且宜瑄也不能陪侍母亲床前尽孝。去封地的日子不好再更改，听说明天皇上就下旨了。”

温荣大长公主听出了皇后的不情愿，可她说的并非不是事实。

太后又说了一句，“温荣，想必你也听说了，老四后宅有个人淡如菊的侧妃，是老四自己求娶很多次才被皇帝下旨册封的。对她，老四珍之爱之。而对宜瑄，老四只是以妹妹相待的，这样将来宜瑄可要如何在宁王府里过日子呢？”

温荣大长公主确有听说，所以起初是不答应的。可如今……重重叹一声，“哎，儿女债！我呀，那女儿也不晓得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宜瑄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就想看着自己女儿出嫁，有个不错的归宿。”

听她这样说，皇后立刻提了一个人选，“八皇子年纪跟宜瑄相当，侄媳以为宜瑄家室背景作皇子妃绰绰有余，将来亦是王妃了。”

八皇子朱泠乃宫婢所出，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温荣大长公主自是不愿意的，她之所以答应宜瑄成侧妃，最主要她看中的是宁王，在那所有皇子里，宁王是唯一最有资历跟东宫相争的王侯，若宁王来日真成皇帝，宜瑄就成了皇帝嫔妃，如何也是个贵妃，搞不好还可能成了新一任皇后。

如今皇后竟然如此提议，温荣大长公主立时不给她面子了，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看样子，皇后是真的不打算成这事了？”

“那成，我这就去寻皇帝侄子。”

皇后有点急，她心里明白康宜瑄是个不错的助力，有了康家对朱沛的前途更不错，可是康宜瑄那个性子，她着实不喜欢，莫说侧妃品级了，便是那奉仪品级都够不上，吵吵闹闹没个安静的时候。

宁王侧妃位上的陈氏虽是白身，家里祖上都无一官半职，可为人淡雅安静，又才学甚佳，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亦不恃宠而骄。她才愿意看在儿子的份上给几分脸面愿意叫陈氏为侧妃，可那康宜瑄真是……她真的不大乐意。

温荣大长公主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