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的汪静姝直犯困,逛了一上午府邸,昨夜又未眠,如今这会子暖阳正适合午睡。可采玉还有很多事要禀告,被她阻止了,“这些事等会子再提罢,我犯困,想歇会儿。”
“是婢子想的不周到,主子跋山涉水肯定累坏了,那您就好好歇会儿,等您养精神了,婢子再向您回禀府邸事务。”
汪静姝快睁不开的眼看着采玉手里一摞文书,顿时更没了精神,“这文书如此多,都是些什么呀?”
“都是一些府里的事务,包括您库房单子,王府用度单子,以及家丁丫鬟的名册。京都庄子铺子上的管事也派小厮送了一回收成,需要您过目。另外,您嫁妆单子上写着地处平州的两个温泉庄子和几个铺子,需要您做主。”
汪静姝听着就觉得头疼,她从不擅长打理这些府邸琐事,虽她也学过,但如今没了卉芬嬷嬷的协助,感觉自己根本毫无头绪,“先放着吧,等会子我再看。”
“是。”
汪静姝径直回了内室,采玉紧随其后,又叫丫鬟们进内服侍,一溜儿的丫鬟们里打头的早已换成了品樱,或许是王妃赐名,所有小丫鬟便以为品樱得了王妃重用,就处处以她为先了。
品樱亲自动手褪下王妃的衣裳,又换上了新寝衣,一脸讨好的神情却也克制了几分,“主子,这寝衣是叫裁缝新做的,婢子瞧着料子不错。”
可汪静姝却说:“我习惯穿旧的了,我也不喜欢服侍我的人擅自做主换新的。”一下子驳了品樱的面子,复又补上一句,“你们在这种事上擅自做主,那么以后也会在其他事情上擅自做主……那是我不允许的。我要的是一个忠心,不是擅自做主。”
穿旧…擅自做主……品樱终究年纪小一下子吓坏了,她也聪慧知道说的是自己,这是在警告自己。退后两步,弯了腰,态度恭敬,言辞婉转,“是婢子唐突了,婢子初见王妃,不晓得王妃习惯只想着您会喜欢的,这才没有向您请示。”
汪静姝听此不再挑错,只又嘱咐一句,“以后这种小事请示采玉便可。青意是正院一等丫鬟所以可恢复本家姓名,如今她叫采玉,你们不要叫错。”
屋里丫鬟们一一称是。
旋即另一个小丫鬟在采玉的示意下,请王妃卸头饰又梳头,再净面。明明一口气能干完的活,可小丫鬟频频出错,方才见品樱被王妃训斥,她胆子小哪敢再接近王妃……手抖得厉害。越不想它抖,它越是抖得不停。
片刻整个寂静的屋里只听得‘咣当’一声,整个脸盆打翻在地,溅起水花淋了汪静姝新寝衣裙摆,湿哒哒。
采玉开口就要骂,这些小丫鬟们,她教了这么多天的规矩结果临了到王妃跟前伺候还是做不好。却见那丫鬟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饶。这下子她倒不好发火了,只小觑着主子的神情。
汪静姝见那丫鬟吓坏的样子,想起自己第一次给爹娘净面也是打翻了脸盆……突然之间笑了。亲自扶起那丫鬟,“怎么,我是老虎呀?会吃了你?你这么怕我作甚?”
那丫鬟耷拉着脑袋,直摇头。
“既如此便抬起头来,叫本王妃瞧瞧是不是一个美人儿?”汪静姝和颜悦色的样子一下子将屋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好多。
那丫鬟当即抬头看了眼王妃。她一见顿时笑了,“还真是个好看的姑娘,很秀气。多大了?家住哪里?”
“婢子今年十一岁,家在嵩城山坳坳里。”
十一岁……
那么小……
汪静姝看了眼采玉,采玉立刻会意,可她却记得这个丫鬟买回来的时候是说十三岁呀,只是看着身子骨娇小而已。她上前一步,“我记得你进府的时候说是十三岁,怎么现在是十一岁?莫非你诓骗我?”
“那是我父母的意思,叫婢子年纪说大些,否则采玉姐姐你就不买我了。”那丫鬟又小心翼翼的看向汪静姝,“王妃娘娘,主子,我真不是故意诓骗。家里兄弟姐妹多,我是家中的老幺,父母再养不起了,我…我很需要……如果,如果我不在这,那也是被卖了去别处,请王妃主子留下婢子吧,婢子一定好好干活。虽然年纪小,可能干的活儿多了。请主子……”
汪静姝就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父母能把女儿卖了定属无奈之举,原来这平州也不是处处都富贵的,“你先留下吧。在正院里伺候,取名品秀。你长得很秀气,小家碧玉。”
品秀激动的直跪下给主子磕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汪静姝示意品樱带她下去换身衣裳,换个干净的。等她们离开,她才问一句采玉,“这些丫鬟都是平州买的吗?都是平州人吗?”
采玉心知王爷王妃不会愿意使唤自己封地的子民,因此大多数是别处来的,“不是,只有一两个是平州人,除了品秀,还有一个小丫鬟父母双亡是被她舅舅卖的,我原不想收,可瞧着那舅舅不是非打即骂根本不拿外甥女当人看,我可怜就收了她,想着好歹我们王府只要她不做错事就不会挨打挨骂。其他丫鬟及家丁都是从别处来的。”
汪静姝如今也没了困意,“那个小丫鬟在哪?”她指的是平州的那个丫鬟。
采玉指了站在贵妃榻后的小丫鬟,“你,上来给王妃瞧瞧。”
“参见王妃!”
她蹲在地上,隐隐露出手腕上的伤。汪静姝虚扶一把,“起来吧,手腕上是新伤还是旧伤?”
那丫鬟吓得立刻拿袖子遮挡,“主子,莫看。都是婢子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采玉却气不过,她是亲眼见过那无良舅舅毒打这个可怜人,见王妃有意提及此事,难免替她抱不平,绕到她跟前,掀起袖子,“主子,您是没看见她舅舅是怎么毒打她的……”
“这些伤我已经请了郎中相看,只是伤痕到如今都没有褪去。那天我亲眼看见的,她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毒打。她才十三岁呀,就浑身是伤。我真的瞧不过眼,她自己又愿意脱离那狠心舅舅,我就买了她。”
说起那些事,小丫鬟心里难受得紧,泪眼汪汪。
汪静姝看着那手臂的旧伤,着实不忍心,“叫郎中再好好医治,以后在王府里就不用害怕了。”补上一句,“往后也在正院做事吧,叫品希。希望的希!”希望她一生不再有苦痛。
对小丫鬟而言,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留在王妃这里。品希当然很欢喜,能够留在正院做事,“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汪静姝被丫鬟们谢来谢去的,有一种做了好事的感觉,突然欢喜起来。旋即采玉取了旧寝衣,“主子,这件新寝衣湿了,不能穿,换这件旧的吧?”
她应一声,采玉就示意品希替主子换身寝衣,品希寄人篱下太久早已学会了这些,别看她年纪不大,可伺候人却是老手了。没一刻钟,旧寝衣换好了。
“以后品希就跟着你。品秀跟着又晓,以后你管着咱屋里的事儿和那些外头的迎来送往,又晓管着库房和丫鬟家丁们,至于青云叫她管小厨房和这个府里的迎来送往。”汪静姝分配了他们各自该做的活儿。
采玉服侍了她那么多年,早已熟悉了她的习惯,管理屋里的事儿是最好的,而她做事又稳重,性子也好,是她在平州最信赖的人,她自委以重任,想将所有事都交给她去打理,可终究不现实,三个丫鬟必须分开做事。又晓曾是女史叫她管束家丁丫鬟必有一手,另让她打理库房也是对她信任的意思。至于青云,管着小厨房,涉及从口入的食物,这又是一种信任。
想必,这样的安排应是起到互相制衡了。
没有库房无法迎来送往,没有屋里的钥匙无法打理库房……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互相制衡,自然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采玉满口答应,品希欢喜的直叫采玉为姐姐,还请姐姐多多教导。一时其他丫鬟们也看着眼热,一心想在王妃跟前拔得头筹,好留在正院。
偏偏汪静姝清退了所有人,“你们都退下罢,我想歇会,到了傍晚再唤我。”
“是。”
采玉正要领丫鬟们离去,又听汪静姝说一句,“采玉,等会子记得拿笔墨纸砚。”
采玉一下子就明白了,满口答应。王妃是要给王爷写信了……就像又晓私下说的,有时候王妃就是太不主动了,才生生错过了跟王爷琴瑟和谐的机会。
随着屋门‘吱呀’一声,汪静姝躺进了床,这张拔步床正是她的嫁妆,所有的嫁妆除了不能动的庄子铺子外其余都在这个宁王府的正院了。可是这个床……他睡过几次?
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居住,汪静姝心里除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还有一种隐隐的深藏于心的酸楚与焦虑。好像到了这个地方,她的心里更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