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自缢的事,最早发现的是跟她同屋住的品环,她们都是一块儿伺候容姑娘的,自然相熟几分,见她没用晚膳就去倒房寻她,没想到她已上吊。
这事儿立刻报到容若芬处,很快又被又晓得知了。
又晓当即请了郎中进王府诊治,奈何如玉早已断气,无法救回。
与此同时,容若芬也就哭闹开了。如玉是她如此这么大的事再难隐瞒,又晓跟采玉商议了,终究禀告给了王妃知道。
汪静姝才知这个事情,算算已过半个时辰了,天都黑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才来说?”
“不敢打扰王妃主子歇息。”
今儿汪静姝因天冷就歇息得早,用了晚膳就回屋休息,很快就熄灯了。此刻她早已换了寝衣躲在被窝里,而外头却风声雨声不停。
这会子的事,她思来想去终究要出面一趟,“换衣裳!我去后院看看。”
却被采玉阻止了,“主子别漏夜去了。那边已叫有经验的人处理了,乱糟糟的,您千金贵体何必去那不吉利的地方呢。”
不吉利——
汪静姝也不是非要过去,总觉得若不去一趟心里欠安,“这王府,才多久,就死了人,挺不吉利的罢。”
又晓为宽她心,免得主子多心,立刻紧跟一句,“瞧您说的,这哪处没死人呢。甭说是宫里,就是在您汪家宅子,哪里会没这种事发生?如玉自缢是她自愿的,又无人逼迫她。受了几句话做不得大丫鬟就自缢,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跟青云一路上瞧着如玉也不是很好的,容姑娘身边有这样的人只怕毁了往后。如今她自缢,也免得容姑娘被她带坏了去。”
人已死。都说死者为大,可又晓还这样说,汪静姝总觉得这话太过了,显得过于冷血无情,虽可能是为了宽她心,可她终究听不得这些,思索再三,“那,你叫人好好安葬。这事儿是谁不想的。去问问若芬,如玉的家人还在吗?若在,着侍卫跑一趟多出些银钱宽慰其家人。然后再去容府接一个伶俐的丫鬟服侍若芬,代替如玉的二等丫鬟位置。”
“是,”这样的安排甚是不错,“那主子就不必漏夜赶去了。婢子去一趟就好了。”
汪静姝无力的挥退了她。
关了屋门,采玉扶着主子往外走,要去坐,“这天冷,您要注意保暖。赶明儿要不要给您请个郎中瞧瞧,在宫里可是常吃药膳调理身子的,如今到了王府不必再舟车劳顿,那药膳也该吃起来了。”
几个丫鬟里恐怕就采玉还想着药膳的事,“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以后这种事交给青云罢,她管小厨房的。如此你也可以轻松几分。”
“好。”
汪静姝才坐下,就命令采玉点了屋里所有的灯笼,显得格外亮堂。不知为何,她心里木然有些害怕。
“主子,要不要弄个汤婆子捂着?会热乎点。”主子从小怕冷,这会子肯定冻坏了。
汪静姝从嘴边挤出三个字,“又晓…她……”
采玉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她只以为主子冷了,这才明白是为着又晓的话,“婢子承认她说的话太冷,可也不无道理。”
“又晓在宫里待久了,早已看惯生死,自与我与主子不同。宫里人连自缢的权利都没有…若自缢要连累家族……您想,宫里哪个宫婢没受过主子责罚训诫。这事儿真就不是主子的错,您莫要耿耿于怀。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这王府也不是新建造的,从老王爷那会儿就有了……您说哪处没死过人呢。主子莫要怕,只管住着就是。”
“如玉自己承受能力太弱了,若我们人人都如她那般想不通透,恐怕个个忙着自缢数次了。又不是主子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
原采玉也是这样的话。终究汪静姝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主子,您早些休息罢,该养足精神。”采玉索性调转话,以此分散主子注意力,“您该好好养着,婢子瞧着这回,您瘦了不少。王爷也该来了罢。”
“不知王爷到哪里了?也不晓得那柳昭训好不好相与?婢子瞧着该将她安排在僻远的院子。”
这会子提及这个,汪静姝知道是采玉有心分散她的心思,可她确实没心思想那些。好好一个人没了,她的心里总归不舒服。“别说那些了。你替我走一趟,再去看看,若芬那里……可安排了人宽慰?我就怕她哭闹不止。”
采玉应声而退去。
汪静姝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采玉离开看着屋门关上,此刻她的心情特别沉重。
从五皇子妃被掐死到孙尚宫突然死去到太子妃难产而亡再到这会子的如玉自缢……皇室里就真的太难活命了吗?想活不容易,想死也不容易。
这一夜,她难以再入眠。
不过一个丫鬟自缢的消息终究会在第二天黎明之际烟消云散,它翻不起大波浪。
唯有容若芬躲在屋子里哭哭啼啼,她心有畏惧,不敢与王妃姨母同桌用食。如果昨天她没有替如玉去争大丫鬟的地位,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王妃姨母没有那样训诫,也许一切也不会发生。如玉从小陪伴她,王府的人能不在乎,可她不能不在乎,而她又能怪谁……
就连进屋安慰她的采玉都说,这要是在宫里宫婢自缢祸连家族亲眷,如今王妃未怪罪甚至送银钱去如玉的家里实乃格外开恩。那么,她又能去指责谁?原来在皇室,一切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一时没了如玉的陪伴,容若芬好像成熟了几分,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明媚。
再后来,容若芬再去给王妃请安的时候,连隔了数日之久才见一面的汪静姝都有所察觉,若芬变得沉默寂静,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的个没完。
很快容若芬就回去了。汪静姝见她离开的背影,跟又晓唠叨两句,“没了如玉,让若芬体会到了皇室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其实这也是一桩好事。叫她尽快成熟稳重起来。”
又晓应声,“教导容姑娘的嬷嬷已经在相看了。想必以后容姑娘会更出色的。”
青云曾一路上跟随着容若芬和如玉,这会子见人家转变了性子,也是欣慰,“这么多天过去了,容姑娘也该有些长进,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不能后悔,只能走下去,没法后退,更没法后悔。”
可汪静姝心里还是挺疼的,这就是成熟稳重的代价,“行了,不说这个。我们到王府也约莫半个月了。不知往宫里承的折子,宫里收到了没?”
一转眼就是半个月。汪静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今她已经很习惯北方的天气了。偶尔发呆着想想,这个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也不错,虽清静无趣,可所有下人都任她差遣。
又晓轻言一句,“才半个月应是尚未收到罢。”
青云却直喊她笨,“主子哪里是要知道往宫里承的折子。明明是想知道,给王爷的信,王爷有没有收到?”
汪静姝还真没想到王爷有没有收到信,强调一句,“谁爱管王爷收没收到信……我是说宫里!承给宫里的折子!”
“我看主子口是心非罢。”
汪静姝只得无奈摇头,“行了,不说这事了。之前州同知夫人相邀赏花宴,其实我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之前采玉阿广去还的五千五百两银票,他们余家怎么都不肯收。我真是猜不透他家的目的……余家跟宫里有什么关系吗?还是为了施家献殷勤?”
又晓也想不通透,“这都半个月了,余家都没表明意思,就连施家如今都安静了,不再闹腾。或许这里头憋着大事呢!”
青云轻声一句,“可惜我们手上没有人,无法调查这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余家跟施家莫非有姻亲关系?”
这话倒是提醒了又晓,“主子,您是时候……”
汪静姝也明白这话的意思,却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以后再说罢,到了平州才半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敢信人家?如何敢对人委以重用?”
自己在宁王府的深宅后院里都还站不稳脚跟,拿什么将手伸到外头去?这次汪静姝严厉告诫了她,“又晓呀,你太心急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所有事都该图图徐之。”
“我们在宁王府里都可能朝不保夕,你忘了赵氏的陷害吗?王爷那边,谁知道有没有信我…还是依旧怀疑我……这个时候若把手伸太长,难免引人怀疑。”
“这个时候虽王爷不在,那些妾室们也不在,可也不是做的越多越好。”
“你太急了!”
如今这时候替自己谋划太多,恐引人怀疑。汪静姝提醒一句,“怎么,你是觉得这个王府里真就没有王爷的人在?你以为陆卿对你有情,我们就能够完全信任吗?我如今怎么觉得你现在说风就是雨呢……”
一点都不如宫里时候的那般稳重。
自从又晓跟陆卿有了千丝万缕的情意,她考虑问题就没那么全面了。
不过汪静姝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想要趁着王爷不在,提前布局一切,以免往后在王府里难过日子。所以这时候汪静姝也是点到即可,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又晓怔愣片刻,终究回过神,“婢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