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王爷的信传到了汪静姝手里。
——吾等已到延州境内,正快马加鞭赶路。约莫再两个月才到平州。宁王府事宜托付王妃料理,若有要紧事可再通信。
才到延州。
汪静姝收起信,跟采玉唠叨了两句,“他们才到延州境内。估摸还得两个月呢。”
“王爷他们到底人多东西多,肯定走不了多快。”
汪静姝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青云说起细碎的小事儿,“主子,您要不要乔装打扮去綮城街边看看?不要整日在王府里嘛,也出门散散心。”
“在王府挺好的,我不想出门。”汪静姝想都不想的回绝,却猛然想起之前余夫人的赏花宴,“至于,那余家的赏花宴,你们去替我回绝了罢。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可不想掺和进去。就说,我才到宁王府,之前路途奔波太劳累,不方便。”
可架不住青云自己心里想出王府,“主子,整日里闷在王府多无趣呀。你还是出门,也体察体察民情啊。綮城的样子可没见过罢。”
汪静姝哪会不知道青云的想法,索性寻个由头叫她出王府门子好了,“你若想出去,就替我采买些丝线布匹回来,我想绣些东西。”
“是,主子要绣什么呀?”青云嘿嘿轻笑,“我去采买些颜色鲜艳的丝线罢。”
汪静姝嗯一声,又吩咐,“你同又晓一块儿出去,她也没去綮城街边逛过罢,就一起去吧。”
“好。”
采玉出去好几回,对綮城是再熟悉不过的,拉着青云往一旁嘱咐着什么。汪静姝见此只笑着随她们去了。
对于采玉的嘱咐青云听得很认真。而后很快,采玉交代完就出去,她要去替主子回绝余夫人的赏花宴。
采玉一走,汪静姝就挥退了青云,独自在屋里看起了书,似乎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因着王府里就她一个主子,虽有不少下人但开销到底不太大,因此账册都是两三天翻一回,无大错便可。如此一来,她能做的事更少了。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长辈亲眷,没有闺中密友,没有兄弟姐妹。不,这会子偌大的宁王府里连敌人都没有。她想跟人说话闲聊,都找不到一个能猜准她心思的人。又晓采玉她们终究是下人,再主仆情浓也不能完全诉说心事,而她们也只会听从她。这很像别人口中的远嫁,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人的孤寂。
汪静姝感觉要被这份孤寂所吞噬。
她想念京都的一切。
可这才是离开京都的头一年。
往后,那么多年要怎么熬过这份孤寂感?
手里那本《论语》被翻过一页又一页,可汪静姝自己真正看进了多少呢?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会子的看书无非是消磨时光,排遣心里的孤寂。可似乎越排遣越孤寂……
掉针可闻的屋里,能看见滴漏一滴滴走过的声音。
最终汪静姝合了眼睡在榻上,手里的书册掉在地上。
直到傍晚时分,品秀蹑手蹑脚的叩门,才一下子惊醒了沉睡在榻上的汪静姝,“主子,该用晚膳了。”
“我不吃了,你们将饭菜分了罢,”汪静姝拾起脚边的书册,她竟然睡着了,又到了傍晚,可她不想用晚膳,没什么胃口。“你们别进来了,我想歇会儿。”
主子时常不用膳,如今连丫鬟们都要习以为常了。品秀自然不足为奇,“是,那您休息会儿罢。”
原本睡的正香的汪静姝一下子被惊醒尚未缓过神,困得直往里屋钻,一个人脱了大袖衫,直接上了床裹进被子里,什么都不要想的继续睡觉。明明知道这是在虚度时光,可她又能做什么。
很快天渐渐黑去,青云跟又晓逛了集市刚返回王府,同时采玉也从外头回来见正院屋里的灯都没点,就拉了一个路过的小丫鬟询问,“怎么王妃不在屋里吗?灯都未点。”
“王妃没有用晚膳,她说她不想吃没有胃口。还让婢子们不要进内,她要歇息。”
这么早,就休息了?
采玉还有事要禀告呢。没成想,王妃都歇息了。她挥了挥手叫那小丫鬟退下。
与此同时,又晓青云拿了从集市买回的东西过来,三人碰了面,“主子,这么早歇下了?天才黑。”
“谁说不是,听丫鬟说没有用晚膳。”采玉补上一句,“方才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是怎么了?主子甚少这么早就歇下的……”
青云看了手里拎着的一堆绣线,“我们还拿了东西来,不知道这东西该放哪,还没问过主子呢。”看了眼采玉,屋里的事大多采玉说了算,“采玉,你说放哪里好?”
“放右阁罢,那屋靠东边,光线好。”
“也好。”
整个正院里虽有东西厢房后院之类的,但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那都不是当家主母住的屋子,只用于儿女少时居所,因此目前空置。
而正前方的一排屋子才是当家主母所居住的屋子。正房用于宴请待客,往里是睡卧及沐浴所用,而长又宽的左室是用膳的地方,再往里是库房和小厨房,它们都有两个门,既能从左室进入也可单独进入,另右阁按照王妃的要求布置成了书房,采光最佳。
她们三人将东西通通往右阁边,将绣架放在东边的窗户底下,又将丝线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从库房里取了一架绢素屏风摆着,隔断了书房。长而窄的右阁瞬间成了两间厢房的功效。
青云觉得这样的布置很不错,“我瞧着这样甚是不错。想必主子会喜欢的。”
采玉到底陪伴了主子那么多年,有些事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主子对这种东西从来不在意的,以前在汪府,她倒还欢喜的给自己院子取名字,如今连这个都不必取了,更遑论屋子装饰了。在她看来,屋子里能做事就好。”
又晓沏了茶,她们三人索性坐在里头闲聊起来。
以前汪府的事儿,她们很少提及,青云又晓自然不大清楚,如今听采玉提及,便多问了几句,“那以前主子的院子取什么名字呀?”
“因为主子兄弟姐妹多,所以老爷为了避免下人们记错公子姑娘的院子,这才让他们给自己院子取名字。”采玉捧着茶,回忆起往事,“我小时被汪夫人买了伺候姑娘,那时姑娘才三岁,就有了自己的院子,叫景园。我的名字还是姑娘起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还说她自己最喜欢这一句诗。后来嘛,她身边有三个大丫鬟,其她两个是吹梅和知意。她们都没有跟随姑娘出嫁,只有我。青柳是后来的增加的,原是二等丫鬟,后因她愿意跟随姑娘到平州这才提拔她为一等丫鬟,谁知她跟嬷嬷都没来平州,我以为她们会来的。”
“姑娘心里肯定很失望,她们最终没跟来,其实我也很失望的,既然一开始说会永远跟随姑娘,就不能反悔嘛。”
青云插了一句嘴,“主子没嫁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呀?”
采玉努力回想往事,“以前的姑娘和现在的王妃可不一样了。她同秦姑娘最要好,是闺中密友,两人常在一处玩乐的。春天赏花扑蝶,夏天泛舟湖上,秋天嘛登高赏月,冬天怕冷就喜欢躲屋里绣花。现在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做。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她也会跟随老夫人一起往北边的汪府居住一段时间,跟堂姑娘一起玩的。”
这个青云知道,“就是安庆公主很喜欢的汪姑娘吗?”
“是呀,”在汪府的时候连她采玉自己也有好姐妹,如今到了平州什么结交的人都没有,她只能跟青云又晓还说得话,可有时候人家也不带她说话,人家毕竟是呆宫里久了又一同出来的。在这里最熟悉的只有姑娘了。托腮轻叹,“现在姑娘们都不在,主子肯定觉得冷清。”
冷清——
确实,这的确是关键。
“这个王府太大了,即便王爷他们来了,也很冷清,众人各自关上院门,四合院又是封闭式的庭院,其实也会觉得冷清,”又晓观察了整个王府的布局,因这种庭院式建筑设计,哪怕互相串门子都要有好久的走廊,“幸好咱家主子是王妃,不用去给别人请安,要不光走走廊都得不少时候呢。”
采玉被逗乐了,随口说一句,“再大也没皇城大呀。之前陪王妃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时候走的我腿酸。”
“都说是天家,能不大嘛……比好几个这样的王府都大。”
青云突然来一句,“要我说,主子该出去走动走动,去綮城各处走走。总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坏了。”
采玉的烦恼又来了,“哎,余夫人的赏花宴我还没推脱掉,她硬是要请王妃赏花。方才我就是要回禀这事的。”
又晓蹙眉,若说王妃不愿出门,都说成这样的理由了,余夫人没可能再强硬态度,“怎么了?可是有其他事发生?”
采玉叹一声,“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往嘴里灌下一杯茶,兀自说了一句:“我在余府看到和宪长公主身边的黄姑姑了。”
谁都知道和宪长公主不喜欢宁王妃,她身边的姑姑为何突然来了平州,“你确定?”
“那可不,和宪长公主通常进宫呀。黄姑姑当然见过喽。我一进余宅,黄姑姑仓惶离开,但打了照面儿的,我是认得的。”
和宪长公主——
又晓叹一声,“也许这余府也跟宫里有牵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