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加上我们呢?”
又有数十道人影,自远处急纵而至。
苏雪澜脸色微变,但是很快恢复平静,没有言语,目光缓缓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唇角继而浮起一丝森然的笑:“鬼门门徒,炎国密卫?好,好得很。”
“苏雪澜。”宫千枭踏前一步,“你原本就是该死之人,就授首伏诛吧。”
“该死之人?”苏雪澜昂然而立,“好啊,你若觉得我该死,不妨亲自上来取我的性命,如果没那个本事,那就滚!”
宫千枭愣了愣,竟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不敢?”苏雪澜满眸嘲讽,“你若不动手,那我便要动手了。”
“上!”宫千枭蓦地挥动手臂,手中长鞭有如长蛇吐信,直捕向苏雪澜,其他人见状也一拥而上。
仿佛一阵清风凉过,苏雪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远处,身后留下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其余黑衣人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凶残,退下一旁,看着眼前这个修罗般的女人,竟然不敢作声。
宫千枭自然不甘心失败,尖叫大叫道:“好,好,好,苏雪澜,你,你——”
他语无伦次,句不成句。
苏雪澜转头,无比轻视地看了他一眼:“堂堂的丰国大将军,便是如此不堪一击么?”
宫千枭虽然叫嚣得厉害,可是真正面对苏雪澜那双眼睛时,仍然忍不住双腿股颤。
“宫师傅。”一名炎国密卫凑到宫千枭身边,压低声音耳语数句,宫千枭最后看了苏雪澜一眼,到底咬了咬牙,命令所有人撤退。
不过片刻之后,一众黑衣人退得干干净净,苍茫的泽水河畔,只剩下苏雪澜一人,她久久地站在河边,怅望着天际,那里已经隐隐透出一丝亮光,朝阳的光芒,即将刺破黑暗。
收回视线,苏雪澜正打算离去,一个温文的声音忽然传来:“苏姑娘。”
苏雪澜转头,有些震愕地看见,不知何时,一抹淡白的人影竟然出现在不远处,仿佛是自九天之上而来的神祇,是那样地飘逸,不染尘埃。
“三皇子?”
萧楚眉头微皱,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迈步走到苏雪澜面前:“这附近有在下的一处庄院,姑娘可愿前往歇息?”
苏雪澜不意他如此,一时愣住,略略思忖后到底点点头,和萧楚一同朝前走去。
澜心别院。
站在清幽的小院外,苏雪澜抬头扫了一眼门楣上那四个字,心中微微一震。
“姑娘。”萧楚站在半开的院门旁,微微躬身,“姑娘请。”
苏雪澜点点头,踏入院内,才刚站定,便为之一怔,却见眼前这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竟然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雪蕊海棠?”走到一处花圃前,苏雪澜深深地凝视着那迎风而绽的花儿,眸中竟然浮起丝丝晶莹。
雪蕊海棠,是昔年母亲最爱的花,为博母亲一笑,父亲甚至在将军府后苑之中满种此花,可惜五年前父亲病死,母亲将后院中的雪蕊海棠悉数烧尽,然后也神秘失踪了,这五年来她费尽心思找寻,却一无所获,没有想到,今日却会在这里看见。
萧楚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良久,苏雪澜转头:“萧楚,我应你一件事。”
“什么?”
“无论炎国如何,北安如何,天下如何,若我苏雪澜还活着,定会保你不死。”
萧楚先是微怔,继而摇头轻笑:“姑娘此言,萧楚感怀,但萧楚……不图姑娘回报。”
闻言,苏雪澜转头,扫了他一眼,方才收回目光。
“姑娘请随在下来。”萧楚一面说着,一面迈开步伐,引着苏雪澜走进花厅之中。
却见厅中桌椅俨然,窗明几净,处处透露着一种雅致。
萧楚走到旁边一张桌案边,亲自煮水烹茶,然后端着茶盏走到苏雪澜身边:“姑娘请尝尝。”
接过茶盏,苏雪澜浅浅地喝了一口,一缕清香随着滚热的茶汁直沁入心底,让她浑身不由得一震。
放下茶盏,苏雪澜这才举眸看向萧楚:“你父皇视我为必杀之人,你却如此真诚待我,难道就不怕惹你父皇震怒?”
“父皇是父皇,在下是在下,更何况,在父皇眼中,萧楚只是一个闲散之人,不懂朝政,不识刀兵,我做什么,父皇怕是没有任何兴趣罢。”
苏雪澜沉默,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萧楚不简单,但到底是哪里不简单,却也说不上来。
饮完一盅茶,苏雪澜站起身来,正准备告辞,两名侍从却刚好从外面走进,手里托着漆盘,行至桌案前放下,苏雪澜定睛看时,却见一个漆盘里盛着饭菜,另一个漆盘里竟然放着干净的衣裙。
萧楚的细心让她再次动容,苏雪澜抬头,正要说什么,萧楚摆手:“姑娘不必多言,在下待姑娘以诚,只是视姑娘为可相交之人,姑娘若是不见弃,可否给萧楚一个机会?来日萧楚若有难,萧楚相信,姑娘也会倾力相助。”
苏雪澜再没有言语,略点了点头,重新在桌边坐下,埋着头默默地吃饭,萧楚见状,长长地吁了口气。
及至饭罢,萧楚又引苏雪澜去后苑歇息,直到她一觉方醒,精神大振,这才道:“姑娘有何打算?”
“你说,若我嫁给萧云,如何?”
“……姑娘?”萧楚脸色微变,不过却很快恢复了常色,“姑娘这样做,一定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吧?”
“是。”苏雪澜点头,“苏家军的仇,我父亲的冤,我苏雪澜一定要亲手讨回,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会误伤很多人,但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那你可有想过他?”
苏雪澜神色微微一凛。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她动容的,大概也只有那个人了。
“我会设法告他的。”
“恐怕未必。”萧楚摇头,“姑娘若是心中有他,自然当知道情之深重,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实难预料。”
苏雪澜讶然,不由得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实在没有想到,萧楚以旁观者的身份,竟然会看得如此透彻。
“……”
“姑娘不要心急,也许事情并不只有一个解决的法子。”
“难道,你已知我心中所想?”苏雪澜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他。
“姑娘假意嫁与我大皇兄,想必是想借此搅乱萧氏皇族,让炎国动荡不安,给他国创造可乘之机吧?姑娘这计划纵然能成功,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生生断送了性命?”
苏雪澜沉默。
“我父皇的做法确实伤害了姑娘,可是姑娘以怨报怨,又能得到什么?让这世间增添更多的仇怨吗?”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就眼下的情形来看,父皇已经拿定主意要挥兵直取北安,北安已然危在旦夕,若依萧楚所见,姑娘应当尽快返回北安,联络你父亲的旧部,寻找机会重回战场,在战场上将我炎国军队击败,到那时,你既可报国仇家恨,又可不祸及无辜百姓,你觉得如何?”
“重回战场?”苏雪澜眯眯眼,脑海里突兀闪过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仔细思忖片刻,她抬头看向萧楚,“若雪澜的选择与三皇子之愿不合,三皇子当如何?”
“我能如何?”萧楚摇头,唇边浮起几丝苦笑,“若炎国之事由我主宰,宣阳城一战绝无可能。”
“若炎国之事由我主宰,宣阳城一战绝无可能。”
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诚挚的男子,苏雪澜心中不禁一暖。
站起身来,她朝萧楚一抱拳:“无论将来如何,今日相待之情,苏雪澜谨记。”
苏雪澜言罢,转身迈步走了出去,不再停留,因为她很清楚,她与萧楚,这一生只能是朋友,也仅仅只是朋友。
而很多事情,朋友并不能代劳,只能由她自己去抉择。
龙翔宫。
萧云立于院中,一脸冷怒,一众宫人跪伏于地,浑身瑟瑟发抖。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就那样不见了?”
宫人们没有一人敢吱声。
“来人!”
“大殿下。”几名侍从冲了过来。
“把他们押下去,统统送往掌刑司。”萧云面无表情。
“大殿下?”为首的侍从看看宫人们,眼里浮起丝同情。
“没有听到本殿下的话吗?”
“是。”侍卫不敢再多言,将手一挥,其他侍卫纷纷上前,押住宫人们,正要带走,一道人影忽然自院门外徐步而入。
“雪澜?”萧云双眼大亮,赶紧凑上前去。
苏雪澜抬头看他一眼,又瞥了一眼跪地的宫人们,唇边不由淡淡浮起丝揶揄:“大皇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萧云不由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本皇子只是担心姑娘,怕姑娘有什么闪失。”
“闪失?”苏雪澜眼中嘲讽之色更浓,“劳大皇子费心了,千军万马都没能要得了我的性命,更何况永庆宫这一池浅水。”
言罢,苏雪澜径直从萧云面前走过,进了自己之前住的房间,萧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得略带恼怒地一挥手,宫人们赶紧退了下去。
深吸几口气,萧云这才迈步走到苏雪澜门外立定,抬头扣门。
“进来。”
苏雪澜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萧云推开门扇,踏入门内,却见苏雪澜正坐在妆台前,手拿一枚螺黛,正在细细地把玩着。
自从见她起,她便一直冷若冰霜,极少流出女儿之态,今日突然这般,一时倒教萧云愣在门边,作声不得。
“你想娶我?”苏雪澜转头,忽然看着他,微微一笑。
“啊?”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什么?”萧云心中狂喜,表面上却不得不尽力压抑自己,“雪澜,你……”
“别。”苏雪澜摆手,“别叫得这般亲热,记住了,就算是成婚,你我也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