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渠九卿原本也是元京城中一号人物,性子也极骄傲,当下冷然道:“要我帮你,不是不可以。但本官能得到什么?”
“……你可以一直保有你的荣华富贵,和手中已经掌控的权势。”苏雪澜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难道不够?”
渠九卿终于沉默,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做?”
“元京城中潜伏着一批鬼门门徒,我要你把他们找出来,逐一杀掉,最好是悄无声息。”
“鬼门门徒?”渠九卿眉头微皱,“他们身上可有特殊的标记?”
“没有。”苏雪澜摇头,“这些人平素和普通人并无差别,极善于隐藏自己,如果不是上峰命令,很难找到他们,不过,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苏雪澜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递与渠九卿。
渠九卿接过令牌,凑到鼻边嗅了嗅,脸上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这就行了。”
苏雪澜点点头,转身迈步朝外走,渠九卿立于阶上,看着那个女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无尽的萧瑟。
转眼便是盛夏,随着北安边境的宁定,元京的百姓们很快忘记了那种末日来临的巨大恐惧,重新沉醉于歌舞升平,皇帝龙华勤于朝政不足一月,又开始沉溺于后宫,渐渐地将军务悉数交与苏雪澜,而民务则尽数付于新任丞相张原,且授卫子越枢密之职,与张原一同治事,张原素知苏卫二人权势,遇事并不敢擅断,每次都会向卫子越悉心请教,可以说,北安的大权尽在夫妻二人之手。
而元京城中,每过一段日子,便有一些人莫明失踪,好在这些人原本极平凡,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总而言之,一切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这日,苏雪澜从议事堂回来,刚行至大厅门口,便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她不由得一怔,遂大步踏入厅内,却见一名青衣少女坐在客位上,一面磕着瓜子,一面自顾自说着笑话,卫子越则在主位作陪。
一见到苏雪澜,卫子越便站了起来,反是那青衣少女,转头瞅着苏雪澜道:“卫子越这傻子,居然还没当得了新郎官,唉,我看着都着急。”
“你着什么急。”苏雪澜走到她对面坐下,“你不是呆在孟津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难道我就不能来?”青衣少女笑意盈盈,“听说这元京城漂亮得很,所以我来瞧瞧,难道你这个大将军不欢迎?”
“当然不是。”苏雪澜一脸淡然,“那个……留在龙翔宫的替身呢?”
“别跟我提她!”
苏雪澜话音未落,青衣少女的面色蓦然大变,显得十分地懊恼:“那贱婢居然偷偷思慕萧云,事情败露之后,日日跪在萧云卧房门外苦苦哀求,想要博得萧云再度垂怜,萧云恨她坏了自己大事,哪里肯理会她?本小姐听闻此事,恨她丢了我的脸,故此已然将她舍弃,而她与我,也不会再有任何干连。”
苏雪澜微愕,转一思索,却也明了——萧云确实是在她手里频频吃亏不假,但在别人眼里,却也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子,难免有人动心。
青衣少女见她久久不言语,顿时更加懊恼:“我凭白为你折损了一名婢子,你难道不该赔我么?”
苏雪澜正想说什么,云枫忽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将军,公子,门外有人求见。”
“子越。”苏雪澜随即站了起来,“你在这里陪冥小姐,我去去便来。”
“好。”卫子越点头应了一声,目送苏雪澜离去。
等进得侧厅,却见里面早已候着一人,苏雪澜忍不住惊喜地道:“马彪。”
那人正是马彪,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满脸的喜之不尽,转身扑通跪下:“将军。”
苏雪澜倾身将他扶起,上下仔细打量他,沉吟道:“看样子,家里的人,你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是。”马彪点头,“兄弟们一行向南,进入南平国,见南平国内处处安宁太平,很快便找了一座郡县安下身,不仅买了庭院,还有些兄弟则做起了小买卖……”
马彪迟疑了一下,方才接着言道:“南平,实在是比北安好太多。”
“怎么说?”苏雪澜微觉讶异。
马彪稍一犹豫,还是坦然道:“听说南平国的太子已经学成归国,现在主持南平国政,行亲民养民爱民之政,在南平国内的呼声极高。”
“哦。”苏雪澜点头,“既如此,我也可放心,马彪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件事,要你去做。”
苏雪澜言罢,将马彪引入内室,取出一份名单交给他,满脸慎重地道:“这是我苏家军最后的力量,如果你能把这些人暗中召集起来,将来有一天或许有大用。”
马彪满脸激动,接过名单揣入怀中,无比慎重地道:“将军请放心,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将这件事办好。”
“粉身碎骨倒不至于。”苏雪澜神色平静如常,“不过最好隐秘些,不要让外人知道。”
“是。”
“你先在府中休息几日,暗暗看看这元京城的变化再说。”
却说堂上,冥姽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却见卫子越不住地探头张望,当下忍不住扑嗤笑了一声:“还真是你的心上人,片刻不忍分离,罢了,我也不在这碍你们的事,你且只管找你的苏大美人去吧。”
卫子越面色红涨,却也没有否认,只讪讪道:“实在……抱歉。”
“你也不用抱歉。”冥姽会心一笑,“若非看你痴情,本小姐还懒得帮你,不过,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本小姐的事。”
“去冥皇城?”卫子越顿时记起,当日在冥皇城中,他确乎是答应过冥姽,如果有一天真地与苏雪澜平安脱难,均前往冥皇城见冥皇,还有那个躺在索命谷石棺中的男子。
那个男子……
“冥姽。”卫子越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冥姽。
“你——”冥姽微怔。
“你去过索命谷吗?”
“索命谷?”冥姽不禁怔住,她敏锐地察觉到,卫子越这句话里另藏玄机,一时却猜不出来。
“难道你一次都没有去过?”卫子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你母亲,不许你进去吧。”
“索命谷里有什么?”冥姽却大是疑惑不解。
“没,没什么。”卫子越不想明说,“对了,多谢你的帮助,还有那枚冥皇令,确实很有用。”
“有用就好。”冥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冥皇令放在我母亲那里,也只是白白浪费而已,给你还能多少发挥点作用。”
冥姽说完,站起身来,嫣然一笑:“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最讨厌受人约束,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便走了。”
“我送你。”卫子越赶紧站起身来。
“不用了。”冥姽摆摆手,自己移步朝厅外走去。
轻舒一口气,卫子越也朝大厅外走去,刚出厅门,却见苏雪澜也从侧厅走了出来。
“来人是马彪。”苏雪澜瞧了他一眼,立即出言解惑。
“马彪?”卫子越却吃了一惊,“就是那个在战鹰堡遇到的马彪?”
“嗯。”
“他——”
“他才从南平来,说之前带走的那些人都已经安顿好了,而且我还交给他一份秘密的任务,让他去完成。”
“如此也好。”卫子越点头,“将来元京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我都有条后路。”
苏雪澜瞅了他一眼,又朝四周看看,忽地转身朝内室的方向而去,卫子越紧跟在她身后。
等进了卧室,苏雪澜方道:“龙氏一族……气运将尽。”
卫子越大骇。差点跳起来,赶紧朝左右看看,方才一脸慎重地道:“此话你可不能乱说。”
“龙华母子虽握有权势,却无相应的才能,纵然忝踞大位,也难保久长。”苏雪澜悠悠一叹,“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减少北安的伤亡而已。”八壹中文網
卫子越仔细看她许久,知她所言不虚,当下道:“你待如何?”
“我之所以重任大将军之职,完全是迫不得已。”苏雪澜仔细思忖,“若是从前,我必定会为龙氏皇族鞠躬尽瘁,但是现在嘛,自然是要多为你我的将来打算——所以,过段时间,待元京局势平定,我会挂印卸职,去南平看看。”
“这样也好。”卫子越点头,“我觉得你所言极有道理。”
见卫子越所思所虑与自己相同,苏雪澜也轻轻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她此后的行事,更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就在北安国再次迎来安宁之时,炎国孟津却愈发地波诡云谲。
孟津。
龙翔宫。
默立于栏杆旁,萧云静静地眺望着承庆殿的方向,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回师之日发生的那一幕幕。
回到孟津的当日,他便卸了戎装,亲自前往承庆殿请罪,孰料在殿外跪了一夜,却无人理会。
至次日清晨,冯德奉了圣命,出来令他回宫,他却一动不动,仍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两天两夜水米不进,直到第四日清晨,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支撑不住时,方觉面前似是多了道人影。
他抬头一看,恰好对上萧赞那双冷邃的眸子,当下强忍身上的痛楚和腹中饥饿,重重叩头及地:“孩儿无用,未能给您带回龙霄剑。”
一句话出,却半晌不闻动静,萧云心中不甚惶恐,却不敢有丝毫偕越之举,半晌才听得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你去吧。”
眼前那抹人影渐行渐远,萧云一直静静地跪在地上,直到那个人走远,他方才慢慢地直起身来,却见承庆殿再次大门紧闭,四周空旷无人,唯有不远处的檐下,静静地站着两排侍卫,但是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萧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朝龙翔宫的方向而去。
“大皇子。”一名龙翔宫的侍从匆匆迎上来,想要搀扶他,却被萧云用力甩开。
“滚,都滚。”
那侍从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再招惹他,只好站下一旁,目送萧云一瘸一拐地朝着龙翔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