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澜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果然不好讲话,不过是央你一件事,偏有这么多问题,我欠萧楚一个人情,所以要还他,这个答案你满意不?”
“欠他人情?”东方锻一愣,随即道,“这样啊,那我帮你还上好了——他被困在龙舟中,虽说受了点苦头,好歹性命无碍,用不用我帮你救他出来?”
“你有把握救他?”苏雪澜目光一闪。
“当然。”东方锻语笑晏晏,“我现在可是大邺帝君眼中的乘龙快婿,若是厚着脸皮相求,帝君肯定是会答应的,不过这下轮到你欠我人情了。”
“不用。”苏雪澜摇头,“你且帮我打听打听,萧楚为何会背上投敌叛国的罪名?”
“这个啊,你应该知道啊。”东方锻略感诧异,“是孟津传来的消息,说三皇子萧楚弃军投敌,意欲分裂炎国,意在逼炎君禅位。”
“什么?”苏雪澜大吃一惊——她与卫子越在红林郡救出萧楚,且战且退,后又遇上薛舞天,才会转道大邺,却没有料到,孟津城竟然传出如此谣言。
不,这不像是谣言,反而像是之前就已经设计好的,先是在途中设伏,欲截杀萧楚,失败之后又大造风声,欲置萧楚于死地,到底是谁,暗中主导了这一切?
是司徒雄,是萧云,还是宫千枭?抑或是其他人?苏雪澜苦苦地思索着,一时竟没有头绪。
“你怎么了?”见她似有愁容,东方锻不免又生了怜惜之意,于是低声问道。
“可能是我杞人忧天吧。”苏雪澜很快恢复平静,“你可能设法,让萧楚与薛舞天见上一面?”
东方锻闻言,面露苦意:“师妹,你可真是看得起我,无论如何,那萧楚总是我表面上的情敌吧,你居然要我如此大费周折地帮自己的情敌?”
“少跟我胡扯。”苏雪澜白了他一眼,“这个忙,帮不帮随你,我想以萧楚的聪慧,或许自己也能想出办法来。”
“哦?”东方锻目光一闪,大觉意外,同时也生出两分兴趣,“师妹,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如果萧楚能够凭他自己的本事脱困,那我就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言语,但是很多默契,根本不必用语言表达。
……
又是两日过去,一直没有露面的丁管家忽然前来,还有一名宫侍同他一起。
见到苏雪澜两人,宫侍清咳一声,这才传达薛敬永的意思,要两人即刻再登龙舟。
再次乘车前往江边,苏雪澜和卫子越两人都十分地沉稳,倒是丁管家,不时转过头来,目露异色地看着两人,却不敢言语。
及至到了龙舟上,却见薛敬永仍然坐在御椅之中,案前立着数人,萧楚赫然也在其中,而东方锻站在另一边,当看到苏雪澜时,悄然抛过来一个眼色。
苏雪澜只当没看见,大步行至薛敬永面前,单膝下跪:“小民参见大邺帝君。”
“平身吧。”薛敬永摆手,“你的好友力荐于你,说你有治军之良策,朕这才赦免于他。”
“……”
苏雪澜起身,立于一旁,却听薛敬永又道:“大邺军纪松散,战斗力不强,朕心甚忧,你若真有良策,可为我大邺贵宾,若是没有良策,那你好友可就犯了欺君之罪,后果如何,你心知肚明。”
苏雪澜眉头微皱——连她都没有想到,萧楚竟然是将她抬出来,方才渡过眼前这难关,但如果真是呈上治军之策,定然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时之间,苏雪澜只是沉默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薛敬永奇怪地看她一眼,面色一寒:“莫非,你们真敢合起来欺逛于朕?”
“贵君!”苏雪澜踏前一步,“小民请往大邺军营一行!亲自查探一番,再作计较!”
薛敬永怔了怔,这才点头:“好,朕便应你所请。”
“还有,小民要求带上几名同伴。”
“好。”薛敬永再次点头,“江陵军的大寨便在城郊,你们可自行前往。”
苏雪澜应了声是,随即看了萧楚等人一眼,迈步朝龙舟下行去,萧楚苦笑一声,自然也跟了上去,后面还有一队禁军相随。
及至回到岸上,苏雪澜跳上马背,命丁管家在前方带路,便直奔江陵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后面萧楚与卫子越并肩而行,萧楚苦着一张脸,不住恳求,卫子越似笑非笑:“澜儿的性子,想来你也清楚了,你要利用她办事,也要知会她一声,却为着自个儿的利益替她做了主,有得罪受了。”
卫子越说完加快马速疾驰而去,将萧楚抛在后面。
萧楚仰天长叹一声,正想着要怎么去跟苏雪澜服个软,一道闲闲的话音忽然传来:“你就是炎国三皇子?”
萧楚回头一看,恰好对上一双黑亮璀璨的星眸,当下也是一凛:“阁下便是南平国太子?”
“不错。”东方锻一似笑非笑,“苏……公子向来是出了名的难惹,你却偏生往上凑,也不怕被她扎得头破血流?”
萧楚唯有苦笑:“此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
见他如此苦恼,东方锻眼中浮出一丝促狭的笑:“要不要我教你一招?”
萧楚目光一闪:“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一会儿到了大营,你只作焦头烂额之状,事事请教她,让她拿主意,必能如愿。”
东方锻闻言也纵马而去,萧楚独自一人走在最后,想一会儿,叹口气,再想一会儿,然后再叹口气。
当苏雪澜冲进江陵大营时,几名士兵正躺在兽皮上晒太阳,守在营门处的一名士兵瞅见她,立即大叫道:“喂!什么人?军营重地也敢擅闯!”
“江陵司马在何处?”苏雪澜扫了他一眼,冷声道。
“司马?”对方一怔,脸上浮起一丝疑惑,“你要见司马?”
“废话!”苏雪澜面色骤寒。
“我这就去传话。”那士兵弄不清她的来路,不敢争辩,嘟哝了一句,转头朝着正中那座最大的营帐奔去,没一会儿领着一名圆头大耳的男子前来。
那男子看看苏雪澜,只觉得眼生,于是道:“你是何人?”
“我乃御命钦差,前来检视军中风纪。”苏雪澜一脸坦然地道。
“什,什么?”男子脸色大变,双腿不由一颤,眼珠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了一转,方才重新挺直后背,“可,可有凭据?”
“现龙舟就停泊在信江上,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说谎?”
男子还想问什么,营门处又是一阵惊急的马蹄之声传来,东方锻、萧楚率领着禁军相继而入。
见此情形,男子的脸色终于全都变了,双膝一曲,随即跪倒在地,头上汗如雨下:“属下不知钦差下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属下,属下这就去集结队伍。”
苏雪澜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哼了一声。
江陵司马站起身来,一径飞奔到一名士兵身旁,拿起号角便用力地吹了起来,没一会儿,士兵们稀稀拉拉从各个营帐里出来,站成一个方队,不少人睡眼朦胧,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苏雪澜登上高台,手执鼓棰,咚咚咚咚连声敲响战鼓,下方近万名士兵略略清醒了些,然后一齐看向也已经登上令台的江陵司马。
司马尴尬地笑了笑:“这位是钦差大人,奉皇命前来巡察。”
乍闻此言,士兵们纷纷变了颜色,一个个赶紧整装,握紧武器。
立于高台之上,苏雪澜犀利目光一扫,一言不发,忽然拔出腰间长剑,继而如一道风影般自大军中间掠过,士兵们纷纷倒向一旁。
等苏雪澜再次回到高台上,下面的士兵有如被狂风卷袭过的稻田,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士兵们方才一身狼狈地重新站起,当他们再次看向那个立于高台上的人,眼眸之中都不禁生出一丝敬畏。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领着军饷,但因为甚少真正参战,因此个个尸位素餐,可以说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战,而苏雪澜的出现,好似一柄锋寒的利剑,将他们心中的浑沌无情打碎。
江陵司马曹祥大大地张着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而后方的萧楚和大邺禁军们,则是一脸的震撼。
“原来……”萧楚低声喃喃,“这才是她的实力。”
东方锻瞅了他一眼,暗暗有些好笑,随即掩唇咳嗽了一声,萧楚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陵军,简直不堪一击。”苏雪澜轻飘飘地扔下一句,随即收剑回鞘,昂然从令台上走下,再次骑上战马,继而转头看向曹祥,“如果真有一日,外敌入侵,你们就等着授首吧。”
苏雪澜言罢打马疾驰而去,萧楚赶紧跟上去,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他还是忍不住道:“苏……公子,不是说好来治军的么?你,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啊。”
“一群酒囊饭袋,有何可治?”苏雪澜不以为然,“这样的军队,单纯的整顿根本无用,只能全部撤换。”
“撤,撤换?”萧楚脸色大变,“可,可这近万的大军裁撤,毕竟是大事,岂能说换就换?”
苏雪澜闻言眯眯眼:“那送他们去战场送死?还是白白地浪费朝廷钱粮?”
萧楚轻轻嘶了一口寒气。
回到信江边上,苏雪澜并没有回龙舟,而是勒住马缰,静静等后面的禁军近前,方才冲领头的千夫长一抱拳:“烦请将军上禀帝君,就说在下苏晋,需要细思大邺治军之策,待思虑清楚,自会呈请帝君一观。”
那千夫长还未能回过神来,听她这么一说,方才点头道:“苏公子且请自便,在下会将实情呈禀帝君。”
苏雪澜点点头,这才打马向静思苑的方向而去,待她回到瑜院中,才刚坐下喝了盏茶,后面卫子越、萧楚、东方锻,还有何敬、薛舞天等人纷纷跟至,满满地站了一屋子。
薛舞天眨巴眨巴眼,盯着苏雪澜不停地上看下看:“苏公子,原来你如此厉害,看来这一次,萧哥哥一定能改变父君的看法。”
“是啊。”萧楚也忍不住道,“苏……晋,说起来这次,我都算是沾了你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