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就在薛舞天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殿门忽然敞开了,一个宫侍佝偻着腰,慢慢地走进来,将一个黑色的漆盘放在地上,又退了出去。
薛舞天站起身来,正要出声叫住那人,却被萧楚一把拉住。
“萧哥哥?”薛舞天转头,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着萧楚,“你不是说,要趁这个机会……”
“不是时候。”萧楚摇头。
薛舞天眨巴眨巴眼,到底还是选择了听从萧楚的话,再次回到原处,她低头看了一眼漆盘里的饭菜,见有自己最爱吃的糖醋鲤鱼,便俯下身拿起筷子,正准备挟一块鱼肉尝尝,手腕却再次被萧楚抓住。
“我先吃。”
薛舞天满眼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盘子里的菜:“萧哥哥,莫非你是怀疑……”
“小心些没错。”萧楚言罢,自己另取了一双筷子,挟了一小块鱼肉,凑到鼻边仔细地嗅了好一会儿,才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了一番,慢慢咽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确定饭菜并无问题,这才示意薛舞天可以动筷了,薛舞天端起饭碗,就着鱼肉,慢慢地吃起来。
一碗米饭渐渐见底,旁边的萧楚忽然道:“有办法了。”
“什么?”
萧楚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薛舞天:“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行——后日午时,那宫侍再来送饭时,我便躺在地上,只作重病,你央那宫侍向人求助,到时看他如何反应。”
薛舞天双眼一亮,继而轻轻地点了点头。
次日那宫侍果然又送饭前来,每次萧楚都是仔细试过,方才让薛舞天用,转眼到了第三日午时,萧楚披散头发,又取了薛舞天的脂粉,把自己打扮成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躺卧于地。
眼瞅着又到午时,那宫侍果然又送饭前来,待他一放下漆盘,薛舞天立即上前一把将他扯住,宫侍大惊,欲要挣脱,不料薛舞天力气却大得惊人,满脸哀求道:“公公请行行好,萧哥哥病了,若再不延医就治,只怕是性命难保,到时候你也难以脱身。”
宫侍惊骇莫明:“舞天公主,小的只是一介贱奴,实在帮不了公主。”
“本宫不要你帮本宫什么,只求你向皇后身边的人报个信。”
“这——”那宫侍松了一口气,面色稍稍和缓。
舞天公主扑通一声跪下,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本宫求公公了,公公若是肯施以援手,日后本宫定当重谢。”
宫侍长长叹了口气:“重谢不重谢奴才倒也不在意,也罢,便替公主走这一遭。”
薛舞天连连道谢,目送宫侍离去,然后才回到萧楚身边,将他扶起:“萧哥哥,我们有救了。”
“嗯。”萧楚这才拨开脸上的乱发,站起身来,“但愿你我能逃过此劫。”
仅仅只过了两个时辰,殿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薛舞天冲到门边,透过门缝一看,眼中顿时满是惊喜:“是母后,母后来了!”
萧楚面色微凛,也不由得挺直了后背。
又过了两刻钟,殿门轰然洞开,唐皇后领着两名宫人并一众侍卫走了进来。
“母后!”薛舞天立即扑进唐皇后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纵声大哭。
“天儿。”唐皇后抚摸着她的发髻,也是哽咽难言,“母后总算是见到你了。”
薛舞天哭泣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唐皇后:“您,您为何变得这般憔悴?”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什么娇妃,才让皇后娘娘如此苦恼。”
“娇妃?”薛舞天一脸的惊愕,“什么娇妃?”
“青若!”唐皇后一声轻喝,青若吓了一大跳,立即闭嘴,退后一步,不敢再多话。
“母后?”薛舞天怎么也是在宫中长大,从小见惯了后宫妃嫔们的争斗,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父皇他,他又纳了新宠?”
唐皇后没有正面回答,而只是凄然一笑:“帝王家的男子,向来如此。”
“这才不过一个月……”薛舞天喃喃,“我说为何在大殿上见到父皇时,总觉得很奇怪,原来是因为父皇心中有了别人。”
薛舞天言罢慢慢地站起身来,唐皇后也跟着站起:“天儿,你要做什么?”
薛舞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母后,你知道吗,这一次去圣龙山,我有多少次,在生死关头徘徊,那个时候我全心全意地觉得,只要取到了圣龙石,献给父皇,父皇就会答应我和萧哥哥的婚事,可是我没有想到,原来我拼死拼活的时候,父皇却在和他的新妃嫔恩爱缠绵……母后,你说,父皇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这个女儿?”
“天儿?”唐皇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感觉有些陌生。
薛舞天却又一把拉起萧楚,拉开他的衣襟:“母后,你看看萧哥哥,他为了我,出生入死,从无惧意,可是回到鸿京,却要面对父皇无端端的责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大邺帝君的女儿?”
唐皇后久久沉默,一言不发。
若说从前,她还会教训自己的女儿,可是现在,她唯有沉默。
薛舞天转过身去,背对着唐皇后,一字一句地道:“母后,你走吧,儿臣也不想连累您,或许这件事,女儿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你打算如何解决?”唐皇后有些迟疑地道。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希望,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不会伤及母后,不会让母后太难堪。”
唐皇后久久地注视着她,许久才道:“天儿,你毕竟生于皇家,当知道皇家之人最是薄情……在你父皇心中,父女之情,怕是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了。”
“还有,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或许你用得着。”唐皇后言罢一摆手,后面两名侍女走上前来,将一个匣子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出去。
唐皇后又盯着薛舞天看了许久,正准备离去时,薛舞天忽然转过身来:“母后,若是可以,女儿希望你可以给何敬送个信,就说……我和萧哥哥,同意苏公子的决定。”
“决定?”唐皇后微愣,“什么决定?”
薛舞天后退一步,朝着唐皇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还请母后不要多问。”
“好。”唐皇后点头,“本宫知道了,天儿,如今的永宣宫已经和从前不同……你父皇身边,多出来好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你要当心。”
“天儿知道了。”
薛舞天恭恭敬敬地将唐皇后送了出去,继而阖拢殿门,回到萧楚身边,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萧哥哥,苏姐姐的判断果然精准——只怕司徒雄的势力已经渗透了整座永宣宫,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
萧楚目光深沉:“司徒雄果然可怕,先是苏家军,然后是永庆宫,再是永宣宫,现在大概只有南平国,还算清静了。”
“萧哥哥……”薛舞天张开双臂,一把抱住萧楚,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我心里好害怕,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事。”萧楚抬起双手,紧紧地抱着她,轻轻抚摸着薛舞天的后背,“你不要怕,萧哥哥会陪着你,一生一世,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烛火摇曳,雕花窗扇上映照出一双紧紧相拥的人儿。
驿馆。
苏雪澜一行人坐在桌边,正在用饭,何敬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口中刚咬了一口,忽然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弯腰拾起一物,拿在手中,满脸奇怪地道:“这是什么啊?”
“给我。”苏雪澜只扫了一眼,立即劈手夺过,继而在指间展开,却见是一条窄细的白布,上面写了四个字:
走为上策。
“走为上策?”其他人也纷纷靠了过来,一脸的错愕。
“走为上策?”齐飞端着下巴,眼珠子不停地转动,“难不成,是有人想让我们滚蛋?”
苏雪澜没有言语,把那布条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缓缓地道:“这布条,应该是萧楚给我们递的消息。”
“萧楚?”
“驸马?”
这下其他人都茫然了。
何敬迟疑地道:“莫非,驸马在宫里遇到了麻烦?照理说不应当啊,驸马不是已经拿到圣龙石了吗?而且一个月前皇上也有密旨传下,说只要萧公子拿到圣龙石,便是我大邺帝国的驸马,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一个月前?”苏雪澜淡淡扫了他一眼,“一个月会发生很多事,再则,你也说了,只是密旨,有何为凭?”
何敬顿时哑然。
“大家吃完饭后便回房歇息,有些事,我要仔细思量一番,还有,若我所料不错,可能明日,宫里便会来人。”
苏雪澜言罢,起身回到自己房间,卫子越随即跟至。
“澜儿……”看着一脸沉凝的苏雪澜,卫子越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卫子越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原本以为,回了鸿京,一切便可水到渠成,却没有料到,一波未平,二波又起。”
“司徒雄不除,你我二人永无安宁之日!”
苏雪澜眼中激射出一道寒光:“先是苏家军,然后是北安皇宫,再是炎国,现在我们到了大邺,他却仍然步步相逼!看样子,只有他亡,你我夫妻二人才有清静日子过——无论是为国为家还是为己,我都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