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澜却似浑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冷冷地道:“既然是何侯爷的掌印使,那就该随侍左右,你跑大街上抓女孩子做什么?”
“这,这不干你事——”掌印使眼中凶光毕露,“要是让侯爷知道,定教你粉身碎骨。”
闻听此言,苏雪澜却蓦地松开了手,那掌印使噌噌噌后退数步,跌坐在地,一脸紫涨,然后一骨碌翻身而起,抬手指着苏雪澜:“你你你,你有本事就在这等着,本官这就去禀告候爷。”
掌印使说完飞步离去,旁边一众人等呆愣愣地站着,忽然“轰”地一声散开,就像见到鬼似地。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卫子越这才走上前来,沉声问道。
“强抢民女。”
“啊?”卫子越微怔,“如今天下虽已一统,但元京好歹也是一方重地,帝君……他应当遣了人镇守才是。”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担心。”苏雪澜言罢,眉头微微皱起。
“那——”
“但愿是我想多了。”苏雪澜摇摇头,转身再次走进凤珍阁。
孰料她才踏进店门,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苏雪澜轻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到底没有言语,而是迈着沉稳的步子回到楼上。
两人刚坐下,适才那名伙计也拎着茶壶走上来,一面给两人斟茶,一面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公子,你何必逞一时意气,见罪于何侯爷?”
“你此言何意?”苏雪澜转头看他,“莫非,在你看来,那掌印使的作法,倒是合情合理?”
伙计语塞,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不合情理,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苏雪澜双眉紧锁,“若是镇守元京城的英家军见了,也会视若无睹?”
“英家军……”店伙计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两位还不知道么?英家军已经离开元京,被调往剑州城了,说是防范阿罕达帝国。”
“调往剑州城?”苏雪澜的心顿时为之一沉,当下便道,“那眼下镇守元京城的,是谁?”
“是陆元豹将军。”
“陆元豹?”苏雪澜和卫子越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很显然,自章华台会盟之后,天下诸域都有了相当多的变化,只是他们两人还不清楚罢了。
“不说了。”店伙计似是十分忌讳,又替两人斟了一盏茶后,便急急匆匆地离去。
苏雪澜和卫子越相对坐在桌边,面对着美满佳肴,却兴趣缺缺,稍吃了几口便离开了凤珍阁,在城中随意找了家客栈宿下,谁料天色才将黑尽,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众房客皆被惊动,纷纷出了屋子,站在栏杆旁朝下望去,却见一众士兵在一名官员的率领下,已然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那掌柜倒也是见过世面的,当此情下并无半点慌乱,只是朝那官员拱拱手:“这位大人,光临敝店有何要事?”
那官员挥挥手,双眼微眯:“你窝藏钦命要犯,该当何罪啊?”
“钦命要犯?”掌柜闻言,双眉微拧,“大人说笑了,蔽店虽小,但在元京城中也算是老字号了,向来是奉公守法,断断不会与贼人相勾连。”
“有没有勾连,搜过不就知道了吗?”官员衣袖一挥,“搜!”
闻听此言,十几名士兵立即朝着楼梯的方向冲去。
“不必搜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一道极其轻淡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官员先是一愣,接着转头一瞧,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抬手指着苏雪澜喊道:“就是她!她就是贼人!”
“啪!”他话音未落,脸上却已先重重挨了一个耳光,官员吃了一大惊,差点暴跳起来,可是看看苏雪澜身旁的青年男子,却识相地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咬牙切齿半晌,那官员到底不肯罢休,面色阴沉地道:“你,你们可敢随我去见侯爷?”
“有何不敢?”苏雪澜面容冷凝,却似根本没有将那官员瞧在眼里。
“好,好得很,”那官员呼吸急促,“来人,把——”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苏雪澜淡淡地道:“前面带路。”
官员霍地睁大了双眼,不由得用力地晃了晃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着一场不真实的梦,但,这真的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自己要抓的人,却让自己在前面带路?
尽管官员一千个一万个想不通,却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真地在前面带路,而苏雪澜和卫子越有如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后面。
那官员一面走,一面在心中腹诽——等到了宫中,定教这两人生不如死。
及至到了宫门前,那官员让苏雪澜和卫子越候在宫门外,自己则一溜烟进了宫门。
苏雪澜沉默地站立着,看着眼前这巍峨的城楼,微微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狐疑的声音:“摄,摄政王?”
苏雪澜微愣,抬头看时,却见一名身穿银色胄甲的将领正朝自己走过来。
“房,房延德?”苏雪澜恍惚了好一会儿,方才认出来人。
“真地是您?”房延德满眼喜出望外,疾步奔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下,“末将拜见盟主,盟主万岁!”
“我已经不是盟主了。”苏雪澜一脸平淡如水,伸手将房延德扶起,“不是说,英家军都调去剑州城了吗?为何你还在此处?”
“属下原本也是要跟随英将军去剑州的,只是英将军放心不下元京,故此才让属下留了下来,暂且任了个闲职,可是盟主……都听说您自章华台会盟之后……”
他忽然又一次瞪大了双眼,看向旁边的卫子越,好半晌才道:“卫,卫公子?”
“房将军。”卫子越也朝房延德拱了拱手。
房延德看看他们,再看看旁边一众士兵,脸色顿时一沉:“大胆!见到盟主为何不跪?”
“盟主?”一众士兵个个满眼茫然——尽管苏雪澜之盛名天下人人皆知,可是谁能想到,她会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元京城中?一时之间,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无措。
恰在此时,一道高亢的声线传来:“侯爷,就是他们俩,阻挠属下办差,他们还打了属下。”
苏雪澜、卫子越和房延德一齐转头看去,却见适才进去的那名官员正满脸谦卑地向一位玉冠蟒袍的男子汇报着什么。
那男子微微有些不耐烦,正想出声喝斥,当他看清楚苏雪澜的瞬间,整个人随即呆住了。
场面一时静寂,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其地尴尬,尤其是那掌印官,看看苏雪澜再看看自家主子,忽然间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紧接着,他的耳边便响起声大喝:“何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乱攀诬他人!”
男子说完,几步走到苏雪澜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何,何三参见盟主,盟主万岁。”
苏雪澜一动不动,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何三,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何三,你好大的威风,竟敢在元京城中作恶。”
何三闻听此言,亡魂大冒,赶紧叩头及地:“实在,实在是底下人不知轻重……”
“他不知轻重么?”苏雪澜哼了一声,“我也懒得听你辩解,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再敢胡作非为,下次本盟主就取了你的脑袋。”
掌印官听得此言,早已吓傻,扑通一声昏倒在地,而旁边所有人也都明白过来,齐齐跪倒在地。
苏雪澜也不理睬旁人,只看着何三道:“别的话我也懒得听你罗嗦,只问你一句,你到元京,究竟所为何事?”
“齐,齐禀盟主,小人,小人其实,其实是奉帝君之命,前,前来元京视察。”
这会儿早有人抬了一张宽大的黄梨木椅过来,苏雪澜也不推辞,沉身坐下,这才接着道:“视察?帝君手底下没人了?把你给派了出来?”
“并,并非如此,小人前来,只是打前哨而已,帝君其实,其实是派魏丞相前来的,说,说是要整顿元京及周边三十五个州郡的吏治。”
“原来如此。”苏雪澜点头,“那你的掌印官,又是在替你办什么差事?”
“实在是底下人糊涂,小人,小人并不敢。”
“真地不敢?”
“不敢。”何三不住地重重叩头——他早年曾跟随苏雪澜进入圣龙山,虽也曾立过功,但却深知苏雪澜的雷霆手段,当此情下,哪里敢撤谎。
“最好是如此。”苏雪澜倒也没有深究,“何三,本盟主念你当年曾跟随帝后左右,护帝后周全,是以今日饶你一命,若再有下次,定让你粉身碎骨。”
“小人,小人遵命。”
“你起来吧。”
何三这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
“本盟主且问你,最近北安的事务,都是谁在打理?”
何三面色一凛,接着小心翼翼地道:“是,是帝君身边的两位文臣。”
“那,掳掠魁族人修城一事,你可知晓?”
闻听此言,何三却轻轻吁了口气:“确有听闻,不过,这是帝君下的命令——前些日子魁族不满帝君统治,发动叛乱,徐子村将军亲自率领大军,只用了十日,便平定了叛乱,帝君为示惩戒,所以才——”
何三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雪澜的脸色,见苏雪澜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这才乖觉地闭上嘴。
苏雪澜倒也没有因此事见罪于他,只道:“我还要在元京城中呆些时日,你暂且回宫去,若有什么事,我会传信与你。”
何三闻言,应了一声是,方才领着所有人等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