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两人都睡了。还是鱼儿睡屋里,张安生睡外头。许是今晚的夜空挂着的星星太闪了,张安生并没有睡着,鱼儿的一颦一笑不停地在脑海里出现。
自从这个这个姑娘闯进他的生活,似乎很多都变了。他笑了很多次,担心了很多次,生气了很多次。他说话结巴过,也说话硬气过,他还说了俏皮的、逗姑娘开心的话。这样的自己,他觉得陌生又欢喜。
对于他来说,遇见了这个这小娘子,他才觉得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才真真明白,这人的一世,除了疾苦,也还有烟火。他想把姑娘留在身边,可是,不能留,也留不住。
李鱼儿也未曾入睡,今日赵白院,骑着马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鱼儿有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难受,可是又有些释然。就像胸口一直有块石头,突然落地了,空落落的,但也轻松了。
李鱼儿明白,她自己的人生再怎么糟糕,终究自己承担了便是。可是赵白院的人生,她承担不起,也于心不忍。
白院娶了李桃桃或许真的是个美好的结局,李家的大小姐嫁了如玉的才子,本就是一段良缘吧。若是日后白院谋了公职,又有谁敢顶了他的名额?白院和她一起,就只会是个逃难的穷酸书生,在街上廉价卖他的字画。
想到这里,鱼儿舒了一口气,赵白院的选择是对的,此时,连对赵白院的埋怨也不曾有了。但愿白院和李桃桃俩情相好,缔结喜良。
今日张伯把自己交给张安生,她内心几乎没有反驳,自己的命都是他双手刨出来的。这几日的相处中,鱼儿知道,张安生是个难得的好人。
在乎她的安危,把好吃的留给她,是个勤快的男人,而且也是个好看的男人。
从最开始,面对鱼儿的扭扭捏捏,说话结巴,到现在会对她说俏皮话。
害羞紧张时,叫她姑娘。
生气担心时,叫她婆娘。
心疼开心时,叫她小鱼儿。
她喜欢这个小昵称。想着这些,鱼儿不知不觉,安心入睡了。
李家的院子,张灯结彩,虽然已经入夜良久,宾客都散了去,但是院子里的下人们,还是在忙上忙下,李治平日里的几个友人,也还在客房里叙话喝酒。
许是有了个大才子的女婿,这几个友人,少不得奉承巴结。大家心知肚明,万一日后那个姓赵的小子谋了公职,甚至谋了官职,总少不了要求人办事的。
“李兄啊!都说养儿好!可看了你呀,我还不如养个女子。”
“是呀!若是能有这样的姑爷,我也想多养几个女子呢。”
李治开心的笑起来了,喝了几酌酒,脸色也红亮,“各位,就不要笑我了,我还希望各位多照顾照顾小婿呢。”
相对于客房的热闹,新房里却显得格外安静。
洞房花烛夜,李桃桃坐在床沿,大红的头盖下是一双垂泪的双眼。赵白院不曾靠近床,反而远远的坐在桌子旁,看着桌上的摆盘,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李桃桃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擦掉眼泪,自己掀起了盖头。缓缓走到白院的跟前,小声的说,“白院哥哥,睡了吧!这样坐一晚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家人知道,他们会担心。”
听到李桃桃说话,赵白院才缓过神来,将视线从桌上移开。
李桃桃一袭红妆,大朵艳丽的牡丹点缀裙摆,头饰也是在章县最大的金铺打造,镂空的金色步摇,甚是光彩照人。美眸顾盼,楚楚可怜。
“桃桃,是我的错,我真的做不到.”赵白院压着嗓子说。
见赵白院如此说,李桃桃心里酸楚,却故作轻松的笑着说,“你想哪里去了,这床这么宽,我们合衣睡就行。”
说完就扶着赵白院的手臂,往床边走。
赵白院不动声色的推开了李桃桃扶着的手,移步至床边,躺下后,便紧紧闭了眼。似乎有意不想再与李桃桃言语。
李桃桃轻轻躺下,也不再说话。
天微亮。
新房里燃着的红烛经过一晚的燃烧,依然没有熄,窗子外的风吹进来,小小的火苗,又摆动起来。
李桃桃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水果刀,对着肩膀处,轻轻划了一刀,一股细细的血液慢慢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她又回到床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床单上,赵白院睁开眼,猛得起身,惊慌道,“桃桃,这是怎么回事?”
“嘘――小点声。”李桃桃将手轻轻贴着赵白院的嘴唇,又柔声道,“这是我自己割了一个小口子,床单上滴一些,待会儿婆子们进屋时,我们有个交待,也能证明我们那日在章县客栈的清白。”
“桃桃,你这是.”赵白院有了丝丝心疼,不管怎么样,那血也是该他流的,昨晚的一切本就是他对不起眼前的女子。
“白院哥哥,你别担心,我割的伤口在肩膀处,除了你,别人不会发现的。”李桃桃的语气很认真。
“不是,桃桃,我是觉得对不起你。”赵白院看着肩膀上的小伤口,喃喃说道。
“我们是夫妻了,你不要见外就是。”李桃桃两颗清泪挂在上,抬眼看着赵白院。
赵白院又是心软又是自责,这样的李桃桃让他更是无地自容。
他几乎陷入了命运的沼泽,一边深爱李鱼儿,一边觉得对不起李桃桃。想要一生守护的,已经远离,留在身边的,却满心歉意。其苦难言,其心如焚。
可若是某天知晓,今日穿着大红礼服的他和李桃桃进了这红烛新房,都是精心设计,并非巧合,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说到底,赵白院的心思,不过是文人所特有的那份纯情,书中的仁义礼信,早就在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不曾知道,这世人的复杂,又岂是能被文字教化?
多年以后,造化弄人,命运蹉跎,终究不过黄粱一梦,一场空,枉顾了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