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娜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小龙。
先不谈她自身的性格和行为,她的出生就和其他小龙不一样。
多数年轻的龙父母都没有抚育幼崽的习惯,他们在发.情期会视心情随心所欲地和几乎任何一种生物交.配。
公龙能使所有能够容纳他们的雌性怀孕,母龙却只会怀上公龙的蛋,从这一层面说,母龙一般都会比公龙更负责任一些。
至少她们会在产蛋前为自己的子女挑选一个适宜生存的地方,那个位置不是在东西两块大陆之外的小岛,就在龙牙山脉附近,多半都在龙牙山脉附近——无论是温度、湿度都很合适,有利于孵化龙蛋,而且因为是巨龙的聚居地之一,有能力将幼龙视为食物的高等魔兽在这里完全绝迹。
在罗伊娜还是一枚蛋的时候,她就已经很特殊了。
她是一枚早产的蛋。
母龙的早产几乎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现象,最有可能的猜测是这样的,她的母亲在怀孕期间受了重伤,因此不得不提前将这枚寄居在她体内,源源不断地吸收她的生命力和魔法的蛋生下来,以保存自己的体力和实力应对穷追不舍的强敌。
因为是早产的龙蛋,她的母亲没来得及为她寻找一处最合适的育婴室。
这枚比正常龙蛋小了一个号的蛋被匆忙地扔在龙牙山脉脚下,罗伊娜的母亲甚至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掩藏起来就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躯飞走,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罗伊娜的运气很不错,巨龙强横的生命力让这枚营养不良的龙蛋没有死去,而是艰难地发育到可以破壳而出的地步,挣扎着出世了。
她从诞生起就很小,而且比其他巨龙生得更纤细和孱弱。
正常的龙并且从自我意识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能运用一些简单的魔法手段来判断自己是否安全,还在蛋里他们就能睁开眼睛,依靠自己敏锐的听觉捕捉四周的声音,以及自主地选择自己破壳而出的时间。
罗伊娜的运气很好,因为营养不良,她的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龙蛋,也没有太强烈的属于龙蛋的威压,这让路过的那些生物对她没多少兴趣,只把她当成看起来有点像蛋的石头。
但她的好运气没能一直保护她,随着她在蛋壳中逐渐长大,发育成缩小号但完整的小龙,那些属于龙蛋的花纹逐渐布满蛋壳的外部,龙蛋的威压也渐渐生长出来。
魔法元素开始受到召唤,在她身旁形成稳定的回路滋养她的肉体和灵魂;生活在龙蛋附近的动物开始焦躁不安,主动迁徙;某些植物大范围枯萎,而另一些植物则出现了某些变异……
这些龙蛋附近常见的迹象暴露了罗伊娜的身份,一个路过的人类商队发现了这枚蛋。
他们的贪婪拯救了罗伊娜,那群人为了这枚龙蛋的归属而大打出手,死伤过半,罗伊娜当时已经有了隐约的意识,能理解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于是她提前破壳而出,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还放弃了蛋壳,那是对幼龙来说营养最丰富,而且获取起来毫不费力的第一餐。
和所有幼龙都不同,破壳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而是运用自己的魔法拼命地从商队成员的包围中逃走。
她的鳞片还沾着蛋液,柔软得甚至抵抗不了精铁长矛;她的四肢细小无力,没办法长时间进行跋涉;她的眼睛甚至都还不能睁开,那层覆盖在她瞳孔上的黏膜还没有脱落。
但她可以使用魔法。魔法是巨龙的本能,他们受元素的眷顾,即受到神灵的宠爱。
——为了生存,她必须马上学会利用魔法飞翔。
于是她趴在地上,慢慢地展开自己的鳞翼,扇动它,感受她身躯下的风由无到有,从小到大,她山羊那么大的身躯一点点悬浮起来,最初有些摇晃,不过她很快就掌握了平衡的诀窍。
然后她在被人类注意到之前飞走了,一口气不停歇地飞了好几天。
她在龙牙山脉内部降落的时候饥肠辘辘,浑身疼痛,虚弱得直发抖。
一条住在附近的成年公龙发现了她,绕着罗伊娜啧啧称奇地感叹了一会儿她的瘦弱,最后大发慈悲地抓了一头健壮的牛喂饱罗伊娜,还允许她在他的巢穴附近居住。
可能是因为这样特殊的经历,罗伊娜和多数同类都不同。
她不喜欢藏在洞穴里睡大觉,反而喜欢飞来飞去地到处跑。她的肉搏技巧在巨龙中很糟糕,不过她的魔法水平又远超同龄的龙,而且比其他巨龙更乐意费心钻研传承记忆中的知识和技巧。
从那条宽容的成年公龙附近搬走以后,罗伊娜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巢穴之外的地方游荡。大陆对她来说太危险,所以她的活动范围在龙牙山脉附近的一小块大陆和更大范围的海洋上。
她喜欢海水,低飞时潮湿的水汽会打湿她的鳞片,而且海洋中有大量的食物,足以养活她这个年纪的小龙——成年龙已经不需要从食物中摄取所需的养分,也没有多少食物能给他们提供维持他们生存和活动的养分,只有幼龙才需要大量进食。
海里还有很多沉船,罗伊娜能从船里找到很多亮闪闪的金币,她会不辞辛劳地把它们运回她的巢穴。
除了海洋,罗伊娜最喜欢的就是草原上的游商。
别误会,她对人类没什么好感。和多数巨龙对人类的态度一样,她知道有些天赋异禀的人类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却很难将这一点放在心上,只把人类看做一种……古怪的小动物。
就像人类在面对蚂蚁建造出的辉煌城市时会十分惊叹,却很难对蚂蚁产生畏惧或者尊敬之情,罗伊娜喜欢听那些游商的谈笑,听他们带来的吟游诗人讲着故事弹唱,对人类本身却没有多少兴趣。
靠近那些游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胆敢来这片被兽人占领的草原跑商的人类都配备着强大的魔法师,还有造价昂贵的魔法道具作为压箱底的底牌。
一头幼龙附带的价值足够这些人使出保命的手段,罗伊娜太眷念那些故事,时常跟得太久、太紧,十次里有□□次会被发现。
然后就是一场恶战,确切地说,是罗伊娜扭头就飞,而人类则在地面上追着罗伊娜向她投掷各种武器和施放魔法。
罗伊娜多半会受伤,不过她不怕受伤,反正她有信心飞得比那些人类更快,而游商们在她身上消耗了太多实力后又很难平安无事地走出草原,长此以往,尽管到处都有龙牙山脉附近有一条小龙会打劫商人的流言,却没有多少人相信。
不过总有人会怀着侥幸心理相信这个传说。
盗贼吉姆就是其中的一员。
干盗贼这一行的没几个好东西,吉姆不是例外。他最初不是盗贼,而是一个铁匠,继承了父亲的铁匠铺,而这个铁匠铺又是他父亲从他爷爷那儿继承的,他爷爷是从他爷爷的父亲那儿继承的,非要往上追溯的话他们家做铁匠的历史可能有数百年,代代都是镇子里最好的铁匠。
可惜吉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先是贱卖铺子里的铁器,然后是卖房,卖儿女,卖掉妻子的时候他难得愧疚了几天,毕竟艾米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从未有过怨言,他卖掉儿子和女儿的时候她也顺从地答应了,只是别过头不肯看他。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卖掉祖传的铁匠铺吧?
那么他就只能卖掉艾米了。
艾米换来的钱让他潇洒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他卖掉了铁匠铺,输光了这笔钱,消失在小镇中。
有人说吉姆已经死了,有人说吉姆去投靠外地的亲戚,但没有人想到,凭着做铁匠时锻炼出的一把子力气和厚颜无耻、无所顾忌的性格,吉姆成了一个盗贼,并且很快就混出了名堂。
他就相信这个传说。
因为他曾经受雇的商团就是遇到罗伊娜的游商团之一,只是他当时的老板太懦弱了,发现了这头尾随的幼龙,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那可是一头幼龙!任何魔法师都甘愿为了这头幼龙付出数字庞大的金币!
想想吧,那些亮晶晶的、发着光的崭新的金币,每一枚的正面都印着花瓣硕大的落生花,反面则印着四大公爵的徽记;抓一把金币扔进装满金币的口袋,会发出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叮咚”声,金币能够买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甚至是他的铁匠铺,甚至是他的艾米。
只要有了金币,他就什么都不怕!
因此在有魔法师征召护卫前往龙牙山脉的时候,一直关注着相关消息的吉姆立刻意识到这是他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队伍。
他和他的同伴都没能活着回去。
罗伊娜回自己的巢穴前,去洞穴附近的小溪里洗了个澡。
人类的血在飞行途中已经从她的鳞片上滑落了,留在她身上的都是她自己的血。伤口已经全部结疤,碎落的鳞片还要一阵子才能长出来,鉴于敌人全都死去了,罗伊娜对此没什么可抱怨的。
严格来说,这还是她头一次被逼迫得用尽全力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