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均!竹均!”景姣身上披着的外袍掉在地上,她跌跌撞撞的往起火的方向冲,房门被锁住了,外面的家丁正在砸门,见到景姣冲过来,一个下人拦住她:“姑娘!这里面火势很大,您不能进去啊!啊——”
家丁被景姣狠狠地踹开,毫无疑问的,如果景姣现在手上是一把刀,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刺过去。
“竹均——”看着火势渐渐大起来的书房,忽然猛地推开前面的人,准备冲入书房。
一只手拉住了她,可惜那力道并不足,很快又多了一只手拉着她:“阿澜!”
景姣的身子一僵,虽然周围都是救火的喧嚣,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竹均趁势把景姣拉到了一边,远离了火场,上下打量她。
她身上的披风已经在跑得时候掉在地上,现在也只穿了单薄的白色里裙,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竹均,好像是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一样。
竹均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火起的时候我已经出来了——”
竹均的话音被拥进了一个怀里,景姣忽然蹲下身一把抱住他,手臂越收越紧。
竹均的眼神一动,脑中想到的,却是昨天把景姣带回来的时候的场景。
原本闭着眼昏迷的她,忽然就睁开了眼,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她双目猩红,看到一个人都恨不得杀死,喊了很多人的名字,有一些,还是他前不久刚刚听过。她像失心疯一样的砸东西,差点伤了自己,到了最后,她一直在喊着“巧言”这个名字,等到他凑过去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的道歉,一遍遍的祈求原谅。
竹均从没看到过这个样子的景姣。
大夫说,她之所以有那样的反应,是因为吃了软骨散的原因,软骨散里面可能加入了一些刺激脑子的东西,才促使了她浑身发软,昏迷不轻的被带走,在软骨散快要散去的时候,她的心绪不宁,身体里的气血加剧游走,这才使得精神有片刻的错乱,极有可能是因为被绑走收到了刺激。
这只是大夫的一面之词,可是竹均清楚不是这么回事,直到他在书房里看到了韩峻这么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各样的故事。还有在山洞里,他在胡老三和前一个送信大汉被抓住之后,不顾阻拦暗自潜伏进去听到的那句话——
当年,我就是这样……把鬼老六割成一片一片的。
可是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孟澜在五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人是景姣,竹均一动不动的趴在洞门口,一直到官兵冲进去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景姣,会不会就是孟澜?!
后面更多的人都来救火,好在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火也很快就灭了下来,竹均被景姣紧紧地抱着,目光却望向不远处气急败坏的窦凡。
“这些都是公子多年收集的东西,都不要命了吗!到底是怎么起火的!”
相比起窦凡,更应该着急的韩峻反而没有再在意那些烧成灰烬的东西,他站在廊下,隔着一段距离望向了这一头,与竹均的目光对上。
竹均也看到了韩峻,可仅仅只是一眼,他就垂下眼眸,轻轻地回抱住景姣,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景姣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再继续待下去恐怕陈氏会怀疑,她也不好撇清和韩峻的关系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让杨氏几兄妹自投罗网。这一次,景姣暗地里有很多部署,包络从百味宴之后,她就让人秘密去官府报信,就连她被抓走之后,也是那个人利用熟悉的道上套路查到了她到底是怎么被掉包运走的。
现在三个歹徒以及在百味宴作弊胜出的人都关在牢里,韩峻转告景姣,衙门那边需要她去录一份口供,另外,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也还留在衙门的牢里,因为他来历不明,官府唯恐有变,没有放走。不过如果景姣过去,有了口供,放人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这些都是在景姣的计算范围之内,虽然不是她亲自领了官兵埋伏抓人,但是也都一样了,差不多到了晚上的时候,府衙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人已经抓到了,杨氏兄弟果然按耐不住,前去打探情况,想要问问为什么赎金信没有送过去,结果就在两人寻找绑匪的时候,被埋伏的官兵拿下,关进了大牢。
景姣离家已经快两天,景滕差不多要从外面回家了,夜渐渐深了,韩峻叫人套了马车,准备送景姣回家,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聪明人,如果不想让我姨母对你有什么偏见,你我之间就该保持起码的距离,这一次若是我直接让人将你送回去,保不准姨母会怎么多心,为防万一,还是我解释清楚比较好。”
景姣看着他:“她有偏见就有偏见,不需要你多事。”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景姣好像也对韩峻放开了些,至少言语间没有再多加掩饰。
韩峻已经看到足够多,这个时候她在继续演下去只是徒劳。
韩峻并不生气,反倒更加有耐心:“好,撇开这件事情不谈,关于绑匪的事情,你也不宜再插手。如果插手,姨母就会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从背后策划,这样一来,姨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和能力,一定会更加严厉的防着你,加上你在百味宴上给自己造的势头,同时也被姨母看在眼里,我当然知道,即便姨母觉得你有威胁,你也未必会担惊害怕,甚至能想法子应对,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这样的纷争,你不会觉得烦吗?”
景姣思考了很久很久,只说了一句:“这一次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韩峻的神情松懈了几分,准备送她回府。
景姣:“先去府衙。”顿了顿,抢在韩峻之前道:“那几个道上的都是混迹多年,你以为仅仅抓到衙门之后就能完事儿了么。现在不用一记强而有力的重锤,把杨氏兄弟钉死在板上,是要等着他们浑水摸鱼的翻身吗?”
韩峻竟无言以对,最后,原本是要回景府的马车,还是先去了一趟县衙。
此时此刻的县衙十分的热闹,不仅仅是因为捕头竟然一举捕获了三个在逃的逃犯,更加因为他们保护了被绑架的景家小姐,谁都知道景家在阳城十分的富庶,景滕又疼爱景姣,此番一定会重重的感谢的!
“景大姑娘,韩公子!”衙差见到二人,已经是熟面孔,立马带着他们往大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到两个衙差在说话。
“啧,那老头可真邪啊,就那三个,一路上带回来骂骂咧咧的,凶悍的不得了,结果一对着那老头,一个个乖得跟小鸡子似的!”
“你别说,我看着那老头也觉得邪!老大为啥不把他放了,他不是通风报信的人么?”
“别说了,有人来了!”
两个衙差迎上来,对韩峻和景姣打了招呼,韩峻打点了银两,其中衙差赶紧去通知捕头,剩下的将他们迎了进去。
景姣刚一踏进牢门,边上一个牢房蹭的一下趴上来一个人,是那个城北的说书人。
“景姑娘!景姑娘您可算来了!您给小人解释清楚啊!小人……小人是按照您的吩咐带着那老头一起来通风报信的,小人真的没有做坏事啊!景姑娘您给他们解释解释,放了小人吧!”
衙差嫌恶的看了那说书人一眼,转而对着景姣换上了一副笑脸:“景大姑娘,这个说书人叫齐诚,咱们都查过了,就是个老实的说书人,不过这次的案子比较大,还抓了三个大逃犯,所以涉案在内的,咱们都不敢轻易的放了,不过他口口声声说是您暗中让他来报信的,您给看看,要是没问题,给一份口供,咱们就可以放人了。”八壹中文網
景姣顺着衙差的指向望向了说书人。
说书人齐诚就像是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景大姑娘,小人要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直接打小人一顿就好,别这样折磨小人啊,小人已经帮您报了信,那老头就在隔壁关着呢,您行行好放小人出来吧。”
景姣脸色沉冷,“你,先等一等。”转而望向衙差:“那个老头现在关在哪里?”
衙差指了齐诚隔壁的位置:“就在那里面。”
“几个绑匪和诈骗的人犯呢?”
衙差还是很有脑子的,因为通风报信的人到底不好确定是不是有问题,所以并没有将两拨人关在一起,那些犯人关在更里面的位置,碰不到面。
景姣抽出手帕,缓缓擦了擦手:“他的确是我请来报信的,不知道差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单独再找他问点事情?!”
随着景姣说出这番话,韩峻已经抢先竹均一步拿出两张银票。
衙差咽了咽口水,两眼放光的把一间隔音的审讯牢房腾了出来,把那老头带了进去。
景姣目光平静地看韩峻一眼,淡淡道:“算我跟你借的。”
韩峻笑笑:“客气。”
站在审讯牢房的大铁门门口,景姣看了一眼韩峻和竹均,见他们都无动于衷的跟着,终于有些不耐烦的说:“都出去。”
韩峻和竹均对视一眼,退出了牢房。
用来审讯的牢房里,有很都很多的酷刑。一个头发花白,无比糟粕的老头正坐在一张血迹斑斑的椅子上,低下去的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框,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老头似乎对这种阴冷氛围下的声音都极其敏感,景姣能明显的看出他的身子都抖了抖。
景姣走到他对面的一张干净椅子前,撩起裙摆坐下,阴气缭绕的牢房里,她一双冷眸仿佛淬了千年的寒冰,只消看一眼便浑身发寒。
“鬼老六,别来无恙啊……”
电光火石间,老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样,浑身一颤,整个人僵硬在那里,他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缓缓地抬起头,干枯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之下,应该有一个丑陋的,一辈子都无法消去的,玉佩纹样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