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琅满目的菜色一盘一盘的被呈上来,除了小菜之外,几道主菜都盖着盖子,聚珍楼的排场不是盖的,就连盘子都是请了大师亲自烧制,底部烧有聚珍楼的名号,等到菜全部上齐,秦欢款款走到第一道主菜的位置,示意人将盖子揭起:“第一道菜,是真味楼的金翅趴窝,以山地鸡为主材料,经过几十道程序烹制而成,内有乾坤……”随着她的话音响起,已经有伙计拿着刀将金翅趴窝的鸡肚子划开,只见一阵蒸汽从里头冒了出来,夹带着强烈的鲜香。
第一道菜剖开,真味楼的赵夫人微微颔首:“今日是秦家开业的好日子,咱们只为了图个热闹,各位不要嫌弃。”
其他几位妇人附和了一翻,彼此间竟然都是知根知底——其实这样在别人家开业献菜,多多少少都有些给自己家添存在感的意思,只是这个存在敢不能添的很多,又不能完全没有效果,所以要献的菜需得是普通常见,但又有自己独特的特点,能够区别于其他家,独一份儿的地位!
程家不是阳城人,程夫人自然也不像是别的几个妇人,彼此间都十分的了解,开口就是你家公子,我家相公,看来平日里走动的十分多,这明里暗里的唇枪舌剑,各自也是心知肚明。
程夫人一开始对这道菜十分的好奇,等到介绍完了,内里乾坤都剖析光了,她笑了笑,又望向别的菜,显然是并不怎么喜爱。程夫人的反应秦欢都看在眼里,她眼中滑过一丝笑意,继续介绍下面的。
总共八家酒楼的老板送来了自家的特色菜,秦欢一一介绍过了,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家,万福楼的。
景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问景芸:“你说那个新来的小丫头要做的菜是什么?”
不等景芸回答,秦欢那一头已经给出了答案——一品熊掌。
熊掌在大户人家的宴席上并不少见,因属于上八珍的行列,所以终究属于珍贵的菜肴,不过放在今日,熊掌不算有什么噱头。景滕在出这道菜,的确存了不争风头的心。
秦欢淡淡一笑:“听闻万福楼的一品熊掌软糯入味,还分多种的口味,因人而异,请来的大厨乃是食膳司曾经的好手,经手的宴席不下百千,平日里要去万福楼都未必吃的上,今儿个咱们可是有口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万福楼,一直低调坐在程氏身边的芸娘笑着看了景姣一眼,景姣也注意到了芸娘的眼神,同样淡淡一笑,神色相触之时,竟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
“不过……”秦欢的话锋一转,所有人都望向了她,但见她依旧是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的样子:“真不晓得是默契还是凑巧,秦欢今日准备的这道菜,和万福楼的这道菜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最后一道,是秦欢代表聚珍楼亲自做的一道菜。
秦欢:“这到菜的名字,名为——赛熊掌。”
赛熊掌——顾名思义,并非真正的熊掌烹制而成,而是以驼掌为主材料,经过模具压制做出熊掌模样而成的菜色,是一道足以以假乱真,青出于蓝的菜。
摆满了山珍佳肴的宴席上,最后两道菜无形之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精致烧制的菜盘之上,两只熊掌趴在其中,有人笑道:“想不到秦姑娘的手艺这般超脱,赛熊掌做的惟妙惟肖,即便有着真正的熊掌衬托,我都瞧不出哪一只是真的熊掌!”
“是啊,无论是形状,色泽,都看不出高下,不过熊掌重在其软糯入味,不晓得味道如何。”
秦欢笑着落座,请大家动筷,秦夫人赞许的看了秦欢一眼,秦欢反倒多了几分宠辱不惊,只是认真的打量着每个人品尝后的表情,这当中,尤其以两位程氏的反应最为关注。
熊掌是有钱人家桌上常见的菜,就算要论出挑,也只能从口感和味道上来,而赛熊掌从名号上就已经新颖了不止一成,不是熊掌,胜似兄长,以假乱真,噱头十足。不过片刻,赛熊掌就已经吃掉了一半,连两位程氏都赞不绝口:“果然软糯味美,不仅毫无腥臭之气,味道也入得极深,连我们这样偏爱甜食之人也能喜欢。”
秦欢淡淡一笑,目光一转望向一句话没说的陈氏和景家姐妹,话最终是对着景姣说的:“百味宴上,景姐姐巧舌如神,任何味道都能轻易的抽丝剥茧,秦欢还想请教景姐姐,不知姐姐有何指教。”
陈氏从入席开始就担心着那一头的景滕,深怕他的身子撑不住,今日他们已经足够低调,更是没有想过在开业之日和秦家生出什么不愉快,却没想到秦家竟然怼着他们来,一道赛熊掌已经赚足了噱头,也不晓得景滕在那一边是个什么状况,两边的菜色都是一样,那一头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秦欢咄咄逼人,陈氏又深知景姣是什么脾气,要是让她在这里跟秦欢闹起来,那就太丢人了。所以她只能无奈圆场:“秦姑娘手艺过人,我家姣姣却不善庖厨,当日也只是凑巧赶了个热闹,实在称不上能有什么指教,秦姑娘……”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老爷他……”家中的下人忽然从连接后楼的回廊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冲进女眷雅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氏的一番话都还没说完,脸色已经剧变,再管不上秦欢的刁难,起身就跟着过去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陈氏慌张离去,景芸赶紧对剩下的妇人道:“各位,家父身体欠佳,我和姐姐过去看看。”说罢,拉着景姣就去了那一头。
秦欢是今天的主人,要的就是将当日百味宴上景姣抢走的风头全部抢回来,让琴家能有一个开门红,从此真正的在阳城打下根基。没想到今日真是天助她也!如果让所有人看到景滕身体败倒,景家一时半刻根本那么根本不用过多的去抹黑,景家被压制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各位夫人,秦欢过去看看。”,不等秦欢说完,其他人竟也都跟着起身,连大小程氏都跟着过去了。
景滕是真的出事了,一口黑血吓坏了一桌子人,更是吓坏了家丁。哪怕早晨还刻意喝了参汤,匀了粉,景滕现在的脸色依旧是灰白灰白的。
陈氏吓得六神无主,紧紧握着景滕的手:“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那一边,秦祥德正和其他几个中年男子拦着一个喝醉了的男人。那男人满色潮红,的确是喝多了,说话都开始大舌头,话语更是难听:“哟!景兄,小弟不过说了几句事实,你就气的吐血啦!哈哈哈哈你说说,这么拼干什么呢,赚这么多钱,没命花,多可惜啊!哈哈哈哈……”
此人是城南烟花之地的酒楼老板李培,往日里接待的都是那些寻花问柳的豪客,性子也变得十分的讨嫌,方才,这边也是两道熊掌上来了,赛熊掌摆明了就是针对熊掌而来,实实在在的盖过了一品熊掌。李培借着酒兴,看着景滕越发不好的脸色,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他心里呕了气,便开始出言讽刺,明里暗里都是暗示万福楼快要不行了。
殊不知,景滕身体不好,只是勉力支撑,赛熊掌的事情他已早有准备,毕竟秦家今天就是为了给自己长面子,但是李培句句刺耳,实实在在的气到了景滕,急火攻心,一口黑血就吐出来了。
哪晓得这个李培不知好歹,竟然还笑出声来,眼看着越闹越不像话,秦祥德终于和另外几个老板将他拦住。
景芸和陈氏一左一右的伴着景滕,下人更是慌张的去找大夫,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景夫人,请勿惊慌,我们这边有随行的大夫,还请景夫人先让景老爷平躺下来。”
景姣循声望去,只见一俊朗的男子从席间起身而出,墨蓝锦袍将他衬得气质极其内敛沉稳,不过,这张脸虽然俊朗,却有些过于白了。
随着这男子发话,另一年长的男人也发话了:“不错,秦老爷,不知你这边可有方便的雅间?!”
陈氏立即道:“今日是聚珍楼开业,要怪也只怪老爷最近身体欠佳,我想我们还是先行告辞吧,秦老爷,实在是对不住。”
秦祥德今天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景滕这个样子,说半只脚进了棺材都不为过,现在他更是没必要真的赶人走,相反,做个好人,他日压住万福楼,人家还能夸他是个仁义之人,是以秦祥德自然不会赶他们走,赶紧道:“景夫人这是什么话,景兄现在身子难受的很,哪里还能上马车颠簸?来人啊!赶紧给景老爷准备雅间,扶着景老爷先去休息!”
说话间,两位程氏也已经赶了过来,芸娘一看到景滕那个样子,立即道:“叫华大夫过来!”然后走到方才说话的男人身边,温温柔柔扶住他的胳膊:“相公。”
景姣看了芸娘一眼,又顺着芸娘的目光望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俊朗男人,原来他们是夫妻。那这个男人……就是程家的大公子,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应当是程老爷。
下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景滕送去了雅间休息,陈氏不放心,带着宋嬷嬷过去,把景芸和景姣留在了这里——既然他们现在不回去,没道理一家人都窝在雅间,总要有人出来露面。
芸娘口中的华大夫很快就到了,她对着景姣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要着急,华大夫医术高明,景老爷一定没事的。”
景姣的目光从景滕离开的方向收回,对程氏的好意显然也十分的感激:“多谢程少夫人。”不仅是景姣,连景芸都对这个小程氏都好感倍增,且她与程家大少爷站在一起,实在是郎才女貌。
哪晓得到了这个时候,那个李培竟然还在疯言疯语:“妈的,还不许老子说实话了么?!别拦着我!我今儿是来给秦老板贺喜的!没本事就别怕被人压下去,充什么老大!死了也是活该!他病他有理?!”
景芸脸色涨红,她生性单纯,何时跟这样的流氓打过交道,就连竹均这样见惯下作的人,都冷眼看着那个李培。
景姣的目光从程实夫妇身边错过去,落在了那个李培的身上,声线清凉,一句话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万福楼是不是老大,你这样的人还不够资格来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