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兰殿的下人们正忙活着将送来的几颗金桂树找了好地方栽下。
前两日皇上游后花园,突闻桂花香,就寻着香味过去,见着一小片桂花林,突然就想到了平日里素爱摆弄花草的卫妃。
他已是许久没去过倚兰殿了,也快有大半年没见过卫妃了,想起往年情深,她也是那般温婉可人,身上总是有着花草清香,靠近她就觉得格外安心。
德宣帝会心一笑,挥挥手,命人这两日挖上几颗桂花树送到倚兰殿去。
他虽然鲜少在去倚兰殿,但他觉得那里应该总是花香怡人,让人能够浑身放松的地方。
卫妃站在正殿门口,看着那些忙着埋土的小厮,心里的欢喜也爬上了嘴角。
“娘娘。”玉姑看着刚栽下的树上开满了小朵小朵的金黄色花朵,也掩不住欢喜的说:“您瞧,陛下心里终究还是有您的,这花多香啊!”
“是啊!”卫妃闻着被风送来的桂花香,眸光深邃悠长,若有所思地说:“这桂花开的多好多香啊!”
她知道德宣帝心中还是有她的,不然这么多年了,她在这倚兰殿虽不受宠,也算过得平静。
只是近几个月,皇贵妃慕容氏偶尔会来找她的晦气,不过也都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委屈那么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比起以前的明争暗斗,现在的日子过的也到舒坦了。
“哟,这倚兰殿何时又这般香了?”慕容氏挑衅的声音响起。
卫妃微怔,脸上的笑意退却,侧过脸,只见慕容氏向这边走来,一脸轻蔑的笑着说:“还是卫妃这儿好,连后花园的桂花树都给挖来了,能不香吗!”
卫妃虽心中不喜,却还是谦卑的向她行礼,“见过皇贵妃。”
慕容氏走到她面前,目光高傲的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女人,不屑的勾起唇角,先进了屋。
卫妃这才跟着进去。
慕容氏先坐了主位,像是闲话家常般淡然地说:“这人啊,想翻身的时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反正这儿子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推出去也不嫌心疼!”
卫妃听的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眸中隐着愤怒,声音却还是温顺而无害的问:“娘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慕容氏嗤鼻一笑,“你还真是会装糊涂啊!母凭子贵,这瑞阳王受宠了,陛下自然也就想起你来了!看看,这后花园的树都给你送到倚兰殿来了!”
“也不知是哪阵无名风吹的陛下一时想起了妾身,倒让妾身受宠若惊了!”卫妃淡笑着,语气温和的恭维道:“妾身不像娘娘这般有福气,陛下时时都是想着娘娘的,娘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说是这几颗桂花树,就是娘娘想要桂花林,陛下恐怕也为娘娘在行宫里造了。”
这话倒让慕容氏很受用,她轻蔑的笑道:“卫妃这张嘴还是一样会说话!不过陛下想起了你,刮得恐怕不是无名风,而是——”她故意拉长了音调,压低声音极其不屑地说:“妖,风!”
卫妃没有说话,只是含蓄的浅笑着。
慕容氏在寝宫听闻德宣帝派人从后花园挖了桂花树送往倚兰殿时,气的大发雷霆。
这瑞阳王依靠着治旱一事得宠,在德宣帝心中加重了分量,他那卑微的母亲也因此而得利。
她本以为只需要对这对母子加强警惕,可现在看来,这对母子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聪明,还要难对付,是非除不可了!
慕容氏越看卫妃心中就越是气恼,可表面依旧是高不可攀的不屑模样,冷哼一声,道:“本宫想,卫妃如此聪明,该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你与你那便宜儿子一直站在悬崖边,你想冒险向前,本宫理解,不过你将瑞阳王向前推这一步,可是万丈深渊,怕是你也无力拉他回来!”
话已至此,卫妃想起这些年来受过的欺负,走来的路哪一步不是堪比深渊危险?
她自嘲似得勾起嘴角,一声轻叹,意味深远的说:“我们若不冒险过这悬崖,有朝一日,也会有人推我们母子下这悬崖,不过迟早之事,又有何惧呢?”
“看来本宫真是小瞧你了!”慕容氏眯眼,压低声音狠戾地说:“你这女人,不止狡猾,还心狠如蛇蝎!好歹这儿子自己也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真忍心推他下悬崖!”八壹中文網
卫妃浅笑不语。
她知道慕容氏不过是想激怒她,可她斗了这么多年,又岂会如此轻易的就着了别人的道呢?
“不自量力!”慕容氏愤怒至极,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走到殿门口,看着那几颗载好的桂花树,闻着风中的花香,心中突生一计。
她又回头看了卫妃一眼,狡黠的勾唇一笑,心想这狡猾的女人还真是能忍!忍了这么多年,一直一副委屈的模样,惹得陛下对她心生怜爱,即便是年老失宠了,也还记着她。
只是能不能安度晚年,那就不一定了!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发生!
这么好的花香,谁能不爱呢?
她们刚离开倚兰殿,玉姑就给卫妃倒了一杯茶奉上,担忧的问:“娘娘,你还好吧?”
卫妃忧心的接过茶抿了一口又递回去,若有所思地说:“桓儿虽是陛下恩赐,过继到本宫膝下的,但本宫一直视他如己出,又怎舍得他涉险呢?”
玉姑看着自家主子近日憔悴了些许的模样,心疼地说:“娘娘,你看你,最近总是失眠,都清瘦了许多!那个慕容氏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肠,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你的,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可她说的也没错。”卫妃深沉的看了玉姑一眼,苦笑道:“本宫与桓儿确实是站在悬崖边,这进一步是过深渊,还是坠深渊,还是未知!但这悬崖无比险峻,前是深渊,后有猛虎,本宫也担心桓儿……”
“娘娘……”
“也罢。”卫妃释然一笑,“争是死,不争也是死,何不拼那一线生机呢?”
她从太子府斗到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步一深渊?又何尝不是数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争得了一线生机呢?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也能如自己这般幸运!
宣阳宫。
德宣帝坐在案几前,一堆奏折落在桌角,他面前放着好几批阅过的奏折,说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
四位大官跪在案几前,等待着他发话。
他看过的这几个奏折,几乎都是在说这两日潍州的突发事件,凿山开道修引水渠时,山体突然崩塌一部分,十几个正在劳作的人被埋在山岩中,无一生还。
这些奏折里的人几乎都是在弹劾瑞阳王办事不利,认为是他没有做好勘查山体工作,在水利修建图完成时没有认真的去检查那些地方是否适合开凿,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德宣帝看的恼怒不已,心中怒火直烧。
他再次拿过最上面的奏折打开,看着上面换汤不换药的上奏,懊恼的抓起桌上那些奏折狠狠地朝那几个大官扔去,被砸中的官员赶紧俯身叩首,惶恐的说:“陛下息怒!”
“你们这些人!就算是要针对瑞阳王,也不用这么急着表明立场!你们看看!来!你们都给朕看看!”德宣帝震怒的起身又抓起一把奏折朝他们扔去,“你们说是瑞阳王的不是也罢!你们怎么就知道是惠宣王就一定能做好?!是惠宣王就一定不会发生山体崩塌?!”
四位官员全都俯身叩首,半响,才有一人抬头,颤颤巍巍的说:“陛下,臣拙见,惠宣王无论是从政能力,还是办事能力,都在瑞阳王之上。并非臣等拥护惠宣王,只是瑞阳王在此次治旱之前从未经手过如此重大艰巨的任务,兴修水利绝非小事,他在潍州不足两月便回京来,将手下事都交由潍州官府执行,这就是一大疏忽!此事关乎潍州百姓的生命,未来!若瑞阳王将此事放在心上,认真去做,多住几月,亲自监督,此事恐怕就不会发生!即便是发生了,也能及时停工,不至于造成如今惨剧!”
“潍州旱灾!是旱灾!数日来烈日当空,这山体崩塌,你们怎不觉得怪异?”德宣帝一脸失望的叹了口气,坐下,看着那几个官员,讽刺地说:“若这事真放在惠宣王身上,你们是不是又要在奏折上说这山体崩塌的奇怪,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刻意所为?”
四位官员齐声道:“臣等不敢!”
德宣帝从今早收到消息开始,就困扰不堪。
他也知道夜轩的办事能力强,但夜轩近两年愈发心浮气躁,急功近利,过于着急的表现自己,反而经常疏忽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看来他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立储君的事了!免得这些人,总是明里暗里的提醒他!
德宣帝像是想通了一般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们急什么!也知道你们赶着这个机会上奏这件事是什么目的!朕相信朕的儿子不会不把此等大事放在心上!至于山体崩塌一事,朕也会派人调查清楚,在此之前,朕不想在看到一张弹劾瑞阳王的奏折!明白吗?”
“臣等明白!”众臣叩首。
德宣帝扇了扇手,那几人面面相视的看了眼,便不甘的起身退下了。
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折,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