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
巳时,夜雍就收到了苏姑姑在狱中撞墙自尽的消息。
昨日苏姑姑被押往刑部大牢时,他就猜想会有这种事发生,还专门叮嘱过审问人,让他将苏姑姑手脚捆绑起来,尽快查出点什么,以免她自尽。
但刑部几乎都是九皇子夜轩的人,夜雍哪怕提醒过了,只要夜轩开口,那些人也会按夜轩的意思办。
苏姑姑这个扳倒慕容氏的重要人,就这么去了。
来传消息的小厮说,刑部早上送饭时发现苏姑姑死在了大牢后,立即上书禀报德宣帝,德宣帝知道后勃然大怒,也认定其中有人搞鬼。
苏姑姑撞墙死的很惨,头都撞烂了,但能确定是自尽,并没有受到什么胁迫。
德宣帝当即就去了嘉尔殿,看样子是要去兴师问罪了!
夜雍坐在湖边凉亭里,一阵微风吹过,凉亭四周的白色薄纱随风起舞。
他倒了一杯酒喝下,起身走出凉亭,看着湖里成群争食的金鱼,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远。八壹中文網
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要下一场雨。
皇宫,嘉尔殿。
德宣帝刚走进殿门,慕容氏正看着一支珠钗出神,还是身旁的婢女小声的提醒了下,她才缓过神来。
回头见到德宣帝,慕容氏惊慌的赶紧放下珠钗,起身向他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德宣帝注意到了那支珠钗,还是许多年前,他还未登基时赠给她的。
那时的慕容氏温柔贤惠,面容姣好,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灵气,嫣然一笑百花迟,有种能令所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娇媚。
德宣帝自然不例外!
他从那时起就百般宠爱她。
看见这支珠钗,倒又让他想起了过往的事了。
他回过神,看着面前微低着头,虽经过岁月的风霜洗礼,却仍旧美的明艳动人的女人,心中的气愤自然也就消退了三分。
“苏姑姑在牢房自尽了。”他眉头微皱,声音冷峻。
慕容氏听见这消息,吃惊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问:“苏姑姑……自尽了?”
她不敢相信的轻摇着头,有些激动的问:“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什么要自尽?是不是刑部的人对她用刑,她不堪忍受才自尽的?”
看她这样子,德宣帝倒有些奇怪了!
难道不是她指使的吗?
“你不知道?”德宣帝严肃的看着她。
“臣妾被陛下禁足在嘉尔殿,怎能知道?”慕容氏满是委屈的看着他,一双眼睛被水雾覆盖,略带着哭腔,楚楚可怜的说:“苏姑姑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在牢里凄凉的去了……”
“行了!”德宣帝有些不耐烦的说:“到底怎么回事,朕心里有数!朕不糊涂!你也别在这哭哭啼啼的了!”
“陛下……”慕容氏更委屈了。
德宣帝也不忍心。
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幸亏桓儿是有惊无险!”他看着她,有些气恼的接着说:“苏姑姑已经死了,这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你,但朕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白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否则他们以后该在心里如何看待朕?”
慕容氏没说话,只是梨花带泪的微低着头。
德宣帝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拂袖离开。
慕容氏这才抬眼看着门口,表情冰冷的可怕。
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珠钗,嘴角勾起一丝高傲的笑意。
德宣帝什么样的人,她与他恩爱这么多年,还是摸得清脾性的!
她知道他得知苏姑姑自尽的消息后肯定会来嘉尔殿找她,她索性就演一出被禁足深宫,只能睹物思人的深情大戏给他看了!
结果他还当真就心软了!
还多亏了这支不知压箱底多少年了的珠钗了!
她将珠钗递给身旁的丫鬟,吩咐道:“收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用的上!”
“是!”丫鬟接过珠钗,转身去放起来。
德宣帝回到御书房拟了一道圣旨,很快就由张总管率领着几个小太监来嘉尔殿颁诏了。
慕容皇贵妃被降为慕容贵妃,禁足嘉尔殿三月,罚一年俸禄,嘉尔殿的太监丫鬟也人数减半。
她心中虽不甘,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从容的领旨,叩谢皇恩。
但她为何被处罚的事,并没有在宫中传开,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晓,还被德宣帝警告不要说出去一个字。
至于后妃们不知慕容氏为何无端被罚,德宣帝也只是用“管教下人无方”的借口含混过去。
苏姑姑也平白失踪了。
大家都猜想这“管教下人无方”的罪名,多半是跟苏姑姑有关的,却也不敢多嚼舌根,以免触怒龙颜。
当天午时,夜雍用过午膳,就带着人马从京城出发了。
京城刮起了大风,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惠宣王府,夜轩与林芳歌坐在书房下围棋对弈时,探子匆忙的跑来向他汇报宁王已出了城门的消息。
夜轩举棋正要落子,听见这话却停在了空中。
林芳歌见状,优雅的挥挥手,示意探子退下。
探子离开后,夜轩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瓷罐中,微皱起的眉头像是有诸多烦恼。
林芳歌明知他在为何不快,却还是明知故问:“夫君为何事所忧?”
“无事。”夜轩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氤氲的雨幕,心中很是不甘。
他虽然迫不及待的想除掉夜雍,可这两日母妃那边刚因狂龙寨一事出了点问题,受到了德宣帝的猜忌,他若在继续动手,一旦出一点差错,恐怕都会为自己带来大麻烦!
慕容氏刚也专门派人送信来,让他稍安勿躁,先消停一段时日,等她禁足解了,狂龙寨的风波过去了,在细做打算。
夜轩想起昨日朝堂上,夜雍针对自己的言论还获得了德宣帝的赞赏,就怒火中烧,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这时,林芳歌走到他身后,眉目清冷的看着外面,说道:“夫君的隐卫七绝只剩下一人,现下母妃被禁足三个月,夫君不妨就借着这个时间来召集新的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隐卫七绝是慕容氏早在夜轩年幼时就在暗地里挑选的七个天资聪慧的小孩,放在杀手组织培养的顶尖高手。
前些年夜轩成人礼封王时,慕容氏就将隐卫七绝交给了他,一直护卫他的安全,听候他的差遣。
除了前两年在一次任务中死了一个之外,剩下的六个,近几次事件中就死了五个,只剩下武功最高的绝炎一人。
召集新的高手,说来容易,可哪有从小培养的暗卫更值得信任和忠诚?
“这事,过几日先与母妃商议在定夺!”夜轩眉头紧锁,一双隐忍着怒火的眸子满是不甘。
母妃既然要被禁足三个月,那就让他们过上三个月的安生日子,他也好利用这段日子,好好计划一个万全之策,到时给那些人致命一击!
潍州,未时,天空不见太阳,却也算明朗,只是有些闷热。
探查完北街的灾民情况,夜桓与莫梨儿的心情都异常沉重。
同妇女那般情况的家庭不在少数!
知府还说饥荒以来,因为缺乏食物,许多人家都将家里年迈的老人扔到了矢鼓山,以减少粮食支出,就让那些老人在深山里自生自灭。
刚开始知府于心不忍,还派人上山给老人送点吃的,但眼下要救助的人如此多,他们也就顾不得那些被抛弃的老人了。
知府前几日还专程派人上矢鼓山看过,那里遍地尸骨,有些正在腐烂,常有一些食腐动物过去那里啃食,十分残酷。
前些年潍州虽也常有干旱,却从未像今年如此严峻过。
今年夏天比往年来的早不说,还格外炎热!
前些年因灾荒,只是偶尔有人家往矢鼓山上抛弃老人的事发生,而今年却成了一个趁势,十户有老人的,有八户都选择了这么做!
而被抛弃在山上的老人们也不怨,甚至还理解自己的孩子为何这么做!他们觉得自己老了,能为自己的孩子省一口人的粮食,就是他们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事了!
矢鼓山也在入秋开始,被潍州人喊成了尸骨山!
知府还特意调查过,潍州人口从入夏前的十六万,至今已锐减至不足十四万,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快速的下降中。
知府忧心忡忡,叹息道:“恐怕到了年底,能剩下十二万,就算不错的了!”
这其中除了被抛弃在山上自生自灭的老人,剩下在灾害中死去的占绝大多数。
莫梨儿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凄凉无比。
她知道天灾人祸的可怕,可当真听见和看见,远比预想的更加可怕,更加残酷。
饥荒中,在一碗稀粥,一块馒头面前,人命与亲情,竟如此脆弱……
莫梨儿侧过脸,看着神情凝重的夜桓,略显悲伤的问:“王爷可有好的计策?”
夜桓侧过脸看着她,安慰似地说:“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