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宏到底膝下的女儿只有贺兰絮这一个,还是亡妻留下的,疼爱得紧,很快就消了气。
“爹府上有几个从宫里绑回来的太医,等下喊花姜去给你请过来看看肩膀。”贺兰宏嗓门粗,说着关心人的话,别扭的贺兰絮起了一身鸡皮。
“没事的,爹疼我,打得不重。”贺兰絮挽着老爹的胳膊,脑中盘旋着给沈如珩的承诺。
吹牛的时候是爽了,现在怎么给他把事情做成了,可真难啊。
父女两人一路逛到贺兰絮从前住的院子。
忽然一个家丁跑过来,“老爷!简将军来了,说是要与您商讨鲜卑之事。”
贺兰絮双眸一亮,鲜卑?这可不就是沈如珩近来最愁的事情!
她看向贺兰宏,对方却冲她眯起了眼,一副你敢管我就敢打人的神情。
贺兰絮连忙双手举高,一脸无辜,“爹,你去忙,我去看太医。”
半刻钟后。
贺兰絮被顾弈护着站在宰相府书房的屋顶上,看架势,是在偷听下面的动静。
透过一个不足拳头大的洞,贺兰絮艰难地看到那个简将军跪在自己父亲面前。
虽然屈膝,却不低头。
“宰相大人,简固辞求您出兵!”
贺兰絮咽了口唾沫,有点看不懂局势,这个简将军到底是哪边的?
难道是沈如珩手底下的人?
顾弈一边护着贺兰絮一边四处提防着有人看见他们,“皇后,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下去吧,被宰相大人发现了您又要挨打。”
“没事,你闭嘴。”贺兰絮不耐烦地警告了一声,目光始终盯着书房里。
顾弈无奈地看着贺兰絮的后肩,已经渗出丝丝血迹她却不自知。
书房里,简固辞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对着贺兰宏,声音哽咽。
“雁门如今兵力不足五万,将士们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雁门关一破,常州郡势必失守,求宰相大人垂怜!”
“找我有何用,我又没兵。”
“可您不开口,兵部出不了兵啊!”简固辞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末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助宰相,末将不能看着将士们无辜送命!”
“你越过皇帝找本相,不怕我告你一状?”
“我……”简固辞哽住。
他何尝不想找皇上,可皇上也自身难保,上次派过去的十万兵力,有八万是整整拖了月余才送到雁门。
这其中除了宰相,又有谁有那个通天的本事!
贺兰絮听得头皮发麻,接下来的事情她几乎已经可以脑补出来。
这个简将军,马上就会因为不能忍受身边的弟兄们丧命于没有粮草和没有支援而选择投靠自己父亲。
沈如珩身边,又少一员忠臣。
她不安地盯着自己父亲的脸,只见那张原本父爱满满的脸上此刻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嘲讽,也似胸有成竹。
“上次本相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今日来,想必是信得过本相。”
“……是!”简固辞重重地应了一声,磕在地上,“末将愿为宰相行犬马之劳。”
简将军离开后,贺兰宏立马又召见了另一个人,他品着茶,对那人道:
“送二十万兵和足够的粮饷去雁门,不必通知皇帝,但这二十万兵务必要从周琰手中经过。”
“是!”
周琰?
这个名字贺兰絮在抄名单的时候见过,是雍州丰翎郡军营的前锋营统领。
可是送去雁门的兵力,为何一定要经过雍州军营?
何况雍州在京城西北方向,雁门却远在东北,两地相隔甚远,何苦劳力跑这一趟。
“皇后,该回去了。”顾弈突然出声。
贺兰絮这才发现书房里已经只剩下她老爹一个人在看着兵书。
“走,回房。”
贺兰絮回了院子,飞快地换了套衣服,然后又去了书房。
“爹,你在忙吗?女儿进来啦?”她站在门前假装刚过来。
“进来吧。”
贺兰宏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满意地笑道:“越发好看了,倒是便宜沈如珩了,白得了我的宝贝闺女。”
“爹又笑话我。”贺兰絮坐在老爹身旁,殷勤地替他斟了盏茶,“爹累坏了吧,那些人也是,什么事能比我爹的休沐重要?”
“不过是动了些兵,不是大事。”贺兰宏接过女儿的茶水,眼睛笑成了缝,“爹今日心情好,女儿可有什么想要的,爹都满足你。”
贺兰絮被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替沈如珩谋点好处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恋爱脑了?
沈如珩的处境不好,性子还让人捉摸不透,与他为伍可太危险了。
现在雁门缺少兵力的事情已经轮不到她管,那她接下来只需要将雍州的地方官员全都请到百官宴上来就行。
做完这些,日后还是离沈如珩远点吧。
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嗯,对。贺兰絮对自己的明智感到十分欣慰。
她想了想,换上崇拜的眼神看向老爹,“爹,女儿知道父亲向来在朝中是一呼百应,如今女儿进宫做了皇后,时常无聊得紧,就想参加些宴会放松放松。”
她抓着贺兰宏的手摇晃,“爹能不能趁半个月后的百官宴,宴请各地的官员来,让女儿看看咱们宰相府的号召力好不好?”
不等贺兰宏拒绝,她就夹着嗓子耍起赖来,“爹刚说了什么要求都满足女儿的,爹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她故作可惜,“没关系没关系,爹要是做不到,就当我没说。是女儿不懂事,为难爹了。”
贺兰宏抿着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叹了口气,“你向来不叫人省心。”
“谢谢爹!爹最棒了!”
……
临近傍晚,沈如珩上午练了半天的箭,下午又耐着性子陪着褚梦月赏了半天的锦鲤,已经疲惫不堪。
回了寝殿,他翻阅着雍州官员的名单,不自觉地想起贺兰絮趴在灯下乖乖抄录的样子。
他勾起嘴角淡笑了声。
随即想到一个时辰前宫人告诉他,今天皇后不回来的消息,脸上的笑意又僵住。
他收起名单,屏退了所有侍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呆。
许久,殿内传来一声轻叹,像一阵风刮过,快到像是幻觉:
“朕到底,能不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