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灼热而充满腥气的液体喷洒在脸上的时候,薛既安心中惦记的还是林越的安危。
有重重的物体落在了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还想:死后便是如此?
但很快身上便轻松了起来,一个含笑的声音说道:“怎么?地上很舒服?”
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剑眉星目充满英气的脸。
那人穿着一身黑,在雪地里异常醒目。
他抬腿踢翻了野狼尸体,朝着薛既安伸出了一只手。
薛既安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干净修长,掌缘和指腹上却布满了茧子,虽与他的手有些不同,但看起来充满了力量。
那人又把手往前递了递,薛既安这才醒过神来,把手伸过去,任由那人将自己提了起来。
他已经脱力,浑身虚软,只是勉强站着而已,想要跟人道谢,整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嗓子里像是被揉了一把沙子,火辣辣的疼着。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善意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稍等片刻,我把这里清理一番。”
他找到了薛既安的短铲,挖了个坑,把狼尸埋了进去,又把血迹清理干净,这才托住了薛既安的手肘,“你在哪里歇脚?我送你过去。”
薛既安艰难抬手指了指。
那人便扶着他踏雪而行。
很快来到林越睡卧之处,林越对外面的凶险毫不知情,仍在沉沉熟睡,火光把这里照成一片安宁的小天地。
只是那俩火堆比薛既安离开的时候稍微小了一些,他冲着救命恩人歉意一笑,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招呼客人。
那人浑不在意,目光也没有过多关注林越,只是帮忙把大火堆烧旺,然后说道:“你受伤不轻,如不介意,我这里有些金疮药,可以帮你处理一下。”
他一边说着,看到有锅,便融了雪给薛既安喝。
薛既安到现在手都是抖的,整个人也在不断战栗,身体都不受脑子控制。
喝了一点水,稍稍平复了一些,哑声道谢。
那人便帮忙把他上身的衣裳褪了,用雪做了清洗,然后上药包扎。
浓浓的药味终于把沉睡中的林越唤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薛既安光着的上半身上伤痕累累,有个陌生短须男子正在给他涂药。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刻跳了起来,瞌睡虫也都跑光了。
颤着声音问:“这……这是怎么了?”
药粉撒在伤口上,像是被无数只蜜蜂在蜇,薛既安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那人便代为答道:“你们遭遇了野狼袭击,他是因为和野狼搏斗受伤的。”
林越身上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过是个农夫而已,哪里有什么搏斗经验!可以想象方才肯定是九死一生!
一想到这里她的身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人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六神无主,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吩咐道:“你给他烧点水,如果有吃的也准备一些。负伤之后需要好好休息。”
林越这才手忙脚乱去烧水,因为心神无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水烧上,还差点把自己弄伤了。
那人眼角余光瞥见,不由低声笑道:“兄弟,你这女伴对你倒是情真意切。”
薛既安一怔,立刻就想要扭头去看,却被那人按住了,“别动,你身上伤口不少。野狼指爪上有些微毒性,不好好处理,你是要吃苦头的。”
薛既安清了清嗓子,嘶声问道:“敢问恩公贵姓高名?”
“免贵,姓骆,单名一个周字,”那人轻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像我等这般行走江湖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常事。”
“于恩公不过举手之劳,”薛既安慢慢说道,“但于我,却是救命之恩。只是大恩不言谢,容后必报!”
骆周也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帮他仔细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又拿出两个药瓶,“这里面一个是内服的一个是外敷的,一日三次记得服药、敷药,大约有五日光景便可停药了。”
薛既安道了谢,把药瓶收好。
那边林越也已经把水烧好,装了两个竹杯端过来递给两个人,眼神却始终落在薛既安身上,“他……不要紧吧?”
骆周道谢接水,然后才说:“虽然有些伤口伤可及骨,但万幸不曾伤及根本,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复原。”
林越稍稍放心,过去询问薛既安:“你感觉怎样?”
这才发现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是血色褪尽的惨白,脸上还布满了汗珠,就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不由得大惊失色,转头问骆周:“怎……怎会如此?”
骆周微微一笑,“他心情大起大落,又负伤、力竭,实属正常。”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俩人把这里收拾得还不错。
但原本林越睡卧之处的火堆因为无人照料已经渐渐熄灭,便走过去把未曾燃尽的柴都移走,将林越方才的地铺移到了这边的灰烬上,又在后面不远处重新烧了一堆火,招呼林越把薛既安扶过去。
薛既安浑浑噩噩中还不忘安慰林越:“那匹狼已经被恩公杀死,你可以放心安睡……”
林越眼泪差点掉出来,“都……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轻轻扶着薛既安俯卧下,把两人的外衣都给他披上。
骆周从自己的行囊之中拿了一条狼皮褥子出来递给林越,“你该帮他把破碎的衣裳缝补一下,若不然,这样的天气,怕是难以支持。”
林越忙把褥子接过,给薛既安盖好,再看他已经昏昏沉沉睡去,便轻手轻脚帮他把衣裳退下来,翻出他背篓里针线,凑近火堆,开始缝补。
骆周本在一旁烤火,原以为针线活儿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説应当是小菜一碟,谁知道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那姑娘笨手笨脚,不是把针戳到手上,便是把两层衣裳连缀在一起……
眼角都跟着抽了几下。
看了一阵,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