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薛既安慢慢放松下来，低声跟林越说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是啊，”林越笑眯眯的，“不告诉你是为了让你看戏有滋味。”

顿了顿，又道：“方才那个家伙也没死，我就是让人教训了一顿，关了起来，毕竟不是还有些压箱底的本事没拿出来么。

“至于那盒子里，可不是什么人头，而是一颗猪头，还没来得及煮呢。”

薛既安磨了磨牙，恨恨说道：“那样的杂碎，死有余辜！”竟敢当面侮辱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林越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温柔一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杀人这种事，还是要慎重行事，迫不得已的情况例外。

“因为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若是我们杀人杀习惯了，有朝一日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况且这世上大多数事情还是可以用别的手段来解决的，不一定要杀人。”

薛既安一怔，旋即点了点头，反握住了她的手，报之一笑。

那位片鸭子的姑娘已经开始报数了：“三百五十七，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三百六十！好了，收刀！”

匕首收回，她却没有直接入鞘，反而在掌中玩起花样来了，灯光明亮，那刀又格外锋利，霎时间，宴会厅里闪烁起霍霍刀光。

很快，她收了刀，用干净的手帕把刀子擦拭干净，起身跨过几案朝着自己身侧的工匠走了过去，用手帕垫着手抬起了那人的下颌，“啧啧啧，郎君这胡子也太长了些，奴帮你刮一刮可好？”

那工匠瑟瑟发抖，“不，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姑娘笑得格外温柔，“不刮不英俊啊！”她手中的刀挥舞起来，每一刀都在那工匠眼前晃着。

那锋利的刀刃，擦着面皮刮过的刀风，以及刀子贴着肉皮刮过的轻微摩擦声，全都清晰可辨。

再联想方才姑娘片鸭子的熟练程度，那工匠便忍不住尖利吼叫起来。

姑娘也不知在他哪里捏了一下，他登时就发不出声音来了，姑娘还在轻声细语说道：“你可别乱动，若不然脸上添了伤口就怪不得我了。”

原本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可自从林越下令砍了王丁之后，就变得落针可闻了。

因此这两个人的对话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姑娘很快停了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瞧，英俊多了！”

紧跟着又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这什么味儿？”

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儿很快弥散开来，坐在附近的人都闻到了。

姑娘捂着鼻子，退到远处，满脸的嫌弃。

众人这才看见，那工匠脸上……不光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而且眉毛、睫毛也跟着全都消失不见，面上布满了细碎的毛发，却唯独一点伤痕也无。

其余的工匠吓得瑟瑟发抖，喝进肚里的酒全都化作冷汗出了，一时之间什么心思都没了。

林越一摆手，“婉娘，你另寻个地方坐吧。”

婉娘轻笑着，蔑视地看了那几个工匠一眼，“我们这里人才济济，像我这样的，不过就是个厨娘罢了。

“凭你们，不过是小小的工匠，我们林总薛总亲自接待也不过是看在梁王的面上，抬举你们，你们倒也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罢，扭身另找了个地方坐下。

林越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眼眸里似有冷意流转，她淡淡说道：“既然不想好好吃饭，那便不要吃了。从今往后，之前给他们的待遇，一律取消！”

她的目光在一众工匠脸上扫过，“实不相瞒，梁王把你们的身契都给了我，也就是说，不论死活，你们都要听我的。

“先前我还想着，大家都是人，我礼贤下士，你们也能真诚以待。

“谁知，经是我想错了，并不是所有两条腿的，都能称之为人的。”

说罢她和薛既安起身离去。

工匠们面前的席面很快被撤走，原本陪坐的姑娘们也都站了起来，脸上挂着鄙夷的笑，“你们自己都不愿做人了，我们又何必给你们脸面！”也都施施然离开了。

很快又有执甲卫士前来驱赶。

几个工匠互相搀扶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好容易辨明了方向，想要回家去，可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门上已经是铁将军把门，他们的行李物件全都被丢在门前的空地上，竟是无家可归了！

此时此刻，他们完全被惶恐和后悔包围了，不知是谁带着头，开始咒骂王丁，其余人也赶紧附和，仿佛落到今日地步全都是王丁一人导致。

到了后半夜，忽然下起雪来，几个人又冷又饿，只得跑进了附近的亭子里，可当他们点了一堆火准备去暖的时候，不知何时，巡逻队走到了这里，喝令他们灭了火，防止引发火灾。

工匠们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欲哭无泪，连一丝风都没有，还这样大的雪，怎么可能引发火灾？

但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人在矮檐下怎可不低头？他们只得认命地把火堆踩灭了。

好容易挨到了天亮，他们去了做工的地方，却发现自己连进入的权限都没有了！

回想当初，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意气风发前呼后拥，是何等的风光，一朝落魄竟然成了丧家之犬。

他们来的时间不算长，可也知道此地物产丰富，家家户户都十分富足，几乎每顿饭都是吃的精细粮，饭桌上肯定少不了肉食。

所有人的衣裳上半个补丁都没有……

偶尔也会有人热情相邀请他们过去做客，他们还对着满桌子鸡鸭鱼肉挑三拣四。

其实在梁王麾下的时候，作为最底层的匠人，也就是比小学徒混得强点罢了。

也因此，他们飘飘然起来……

“唉，报应啊！”一个工匠哭出声来，“如今可怎么好？便是咱么要回去也回不去了，而且梁王殿下若是知道咱们在这里作威作福来着，只怕也是一个死……”

吹了一夜冷风，他们现在是又冷又饿，偏生染坊里现在正在吃早饭，甜糯的米香，以及勾人馋虫的菜香阵阵飘来，他们都忍不住吞口水。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乍然从苦日子里出来，享受了一段时间的锦衣玉食，如今突然一无所有，落差之大，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