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邱天明白过来宋老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点了头:“因为规定是——谁主张,谁举证。”
“?”好吧,汤圆挠挠头,“那现在……?”
说实话,虽然情况状似有些棘手,他们倒也不十分紧张。毕竟,这可是这!一!位!
谁能黑得过他啊?
所有人齐齐望向对面。
男人神色无波。
宋老爷子一边把翘起的胡子往下按,一边问他们:“怎么说?”
季晏看向身边人。
蔺澜萻思索一阵,抬起眼:“我想,先看看对方要展出的作品。”
宋数华一锤定音:“行。我联系美术馆那边。”
…
汪仝获悉西岸美术馆负责人来意的时候,并不意外。
画展的风声传出去后,他已经接到了不少想过来打探的电话。许多人,包括业内人士都对此表示了关注,同时也很看好。
这,就是炒作的力量。
为保持神秘,身份不够的汪仝基本都礼貌回绝,并给到对方正式展出的邀请函,至于一些地位颇重的大佬,他还是会接待一番的。
这回既然是美术馆负责人亲自来说,他当然也要卖对方一个面子。
一进门,就见到了站在画前观看的三人。
最左边的,汪仝认识,正是此次承办他展出的美术馆负责人,说是想带个小辈过来看看。他朝另两人看去。
中间的女孩恰好转过身。
乌黑的长卷发饶有灵气的从脸颊自然散开,眉目灼灼清华。那是一双极富灵韵的眼睛。
汪仝一愣。
“汪先生。”
疏冷清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嗓音淡淡,暗含警告。
汪仝下意识收了视线,转头,心下又是一惊。
男人眸色无温,唇边的弧度极浅,俊雅端方,但气场不容忽视。
如此出众的容色和做派……
汪仝眉头不由微蹙。这回来的两人究竟是谁?
但他很快带上了和气的笑容,迎上前:“欢迎啊,欢迎两位和戴先生到访。这里还在做开幕前的一点准备工作,有些乱,见笑了。”
老戴,也就是美术馆负责人,同样笑回:“又来麻烦汪先生了。”
“哪里哪里,是汪某的荣幸。”
客气几句,他目光转向两个年轻人,试探性问:“两位……也是同行?”
季晏淡声:“我太太学画。”
汪仝哈哈一笑,夸赞:“戴先生的朋友果然都年轻有为啊!”顺便也捧了下负责人。
老戴嘴角不停抽搐,面上却不着痕迹地点头称是。
“这位小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能说的我尽量讲解。”汪仝决定卖他们个好。
蔺澜萻微微颔首:“这个签名的花体字,很特别。”
汪仝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是墙上那画右下角的签名,wen。
他摆摆手,很随意:“只是个变形的花体字罢了,见过的人都能写。还好,没什么特别。”
蔺澜萻垂下手,又道:“听戴老师说,汪先生这回要发布的画在某种环境下会变化?”
这本也是画展拿出去当噱头宣传的点,汪仝很爽快:“的确是这样,但需要展出当天才给大家演示。”
“为什么?因为变不回去吗。”
对方的眼睛干净纯真,好像只是小姑娘的好奇心。汪仝并不设防,点头道:“变化只在一瞬,所以敬请期待。”
“那岂不就是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
汪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笑了:“昙花一现,才更显珍贵不是吗?”
蔺澜萻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微一泛:“不可磨灭,才弥足珍贵。”
“哦?”汪仝被挑起了兴趣,“那小友你觉得这些画怎么样?”
蔺澜萻:“不怎么样。”
连日来受众人恭维被捧上了头的汪仝:“………什么?”
他是不是耳花了?
可对方的确连场面话都没有。
蔺澜萻实话实说:“形式大于内容。”
汪仝:“?”
季晏更形象:“皇帝的新衣。”
“……”
汪仝确信了。
这两口子是来砸场子的吧?!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美术馆负责人,他按下怒意,强笑着开口:“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哈哈哈。不过艺术就是这样的,不同人有不同见解嘛!”
季晏一哂,眼神很淡。
四人在馆内转了一圈,临走前,蔺澜萻在门口停了下。
汪仝示意性地看过来。
她指着墙上画角落里那个签名,忽而又道:“这种花体字,我从前也见过。”
汪仝不疑有他:“英文的花体字很多,都挺像。”
“那是我一个长辈的独创,wen的w和e会勾连起来,就像画上这样。”蔺澜萻抬手,在半空虚虚画了个w和e。
汪仝目光一沉。
这才认真掂量起这两人的来意,莫非……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是么,真巧。不过这种花体字不是谁的专属!我也不过随手当个签名。”
他答得轻巧,四两拨千斤。笃定了这算不了什么。
少女轻掀眼睫,看着他,纤长的睫羽在眼下落下一点阴云。
她嘴角忽弯:“汪先生从事拍卖,没想到原来自身也是创作者。”
汪仝谨慎地看向对方:“说来惭愧,鄙人也是学画的。只是毕业后做了艺术相关的工作,但平时一直写写画画,多年积累,才偶然有了成绩。”
“身兼数职啊,真的很厉害。听说汪先生还是个淘宝专家?一定能接触很多艺术品吧。”
“哪里哪里。”汪仝面不改色地收下,权当对方是真心夸赞。
少女抬着眼,神色单纯又好奇:“那你们见到心仪物件的时候,会不会在某一刻升起据为已有的念头呢。”
心里一个咯噔,汪仝表面依旧笑容可掬:“我想只要从事这个行业的,都会这样吧。所以我们看到心仪的,就会入手啊。不论转卖还是收藏。”
这是巧妙地偷换概念,把‘据为已有’解读为‘买入手’。
蔺澜萻轻笑:“我的意思是,据为‘己’有。”
她在‘己’上咬住重音。
汪仝猛然握紧拳头,克制着那个猜想,嘴上自然地道:“行业有行业的规矩,这种事旁人委实不用瞎操心,否则岂不全乱套了。”
“另外,小姑娘啊……说话做事,还是要讲究证据的,可别张口就来啊。”他似有所指地说。
季晏忽然抬头,看了汪仝一眼。
那一眼不凶也不厉,似乎挺意味深长,汪仝却不知怎的,心底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