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喻光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如此地空荡荡，他坐在程明歌经常坐着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地盯着程明歌说要留给他和程栗苏的那幅画。
他知道程明歌的用意，只是突然感觉有些遗憾和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尽早发现程明歌当时的异样。这幅画明明已经存在了快五年，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程明歌因为失去那个孩子，到底失去了些什么。
“我的孩子没福气，难道我还不能把这些福气分给别的孩子吗？”
薄喻光盯着那幅画，脑海里不断地闪过程明歌说这些话的场景。按照佣人的说法，程明歌这些年一直都在给孤儿院捐赠衣物和玩具，而且那些东西几乎还都是程明歌自己做的。
可为什么他在家里那么多年，却从来没见到过那些东西呢？
薄喻光忽然想起衣帽间里，程明歌每一年送给他的那些礼物。
他曾经以为，那不过是程明歌使苦肉计的一种手段，所以严厉地制止过她，现在想想，会不会那其实也是程明歌的一种寄托？
而如今，就像这一幅被留下的画一样，程明歌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寄托了。
“那不是我的家。”
“我现在就去联系相熟的设计师和施工队，尽早把装修的事情给提上日程。”
“你找施工队就行了，设计这块我和初雅商量。”
程明歌，你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
薄喻光被自己脑海里突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约的痛楚，为什么呢？这不是他一直希望发生的事情吗？
“程明歌，五年之后，我们就离婚。”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程明歌眼底的悲痛，如今程明歌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人，他也可以顺利和程明歌离婚，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铃——
“喂。”
“薄总，您给我的那份附加条款我看了，提出来的要求不算苛刻，也算得上是五年前那份协议的补充，但我还是不建议您签。如果您在短期内准备跟程栗苏小姐结婚，那么这份协议一旦生效，恐怕对您的声誉和财产都会有损失。”
“岂涵，你说程明歌为什么执意要加这份附加协议呢？那份附带条款约束的不仅仅是我，还有程明歌。”
薄喻光怎么也想不通，他虽然没有崔岂涵那么精通法律，可好歹是看了上千份合同的人，那份附带的条款可是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如果他签了，不但会牵连程栗苏，恐怕程明歌自己也会因为合约条款而付出一笔可观的赔偿金。
如果真像栗苏说的那样，程明歌是为了从他这里拿钱，那程明歌为什么不直说呢？他除了在感情上，其余的时候也没有亏待过程明歌，更别说是在金钱的方面……
“喻光，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想得明白呢？”崔岂涵盯着屏幕上的那份电子协议，语气里充满了事不关己的闲适，“薄大总裁，女人心海底针，你还是别猜了，猜也猜不出来。”
“岂涵，你跟我说实话，齐弘问这个人的风评到底如何？”
薄喻光的脑海里不断闪过齐弘问看程明歌的眼神，看似甜蜜又宠溺，但实际上却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像当初的自己看程明歌一样，似乎都罩着一层模模糊糊的伪装。
他是因为爱程栗苏，所以不爱程明歌，齐弘问又是为什么呢？
“业务能力一流，脸蛋一流，泡妞二流。”
都是男人，崔岂涵怎么会听不出薄喻光话里的意思。
“我记得，他因为一些私事被乾丰在业内除名。”
即便他不爱程明歌，薄喻光也希望程明歌以后的日子是平安顺遂的。
“勾丨引客户，证据造假。”
崔岂涵想起之前从乾丰那边听到的消息，挂着笑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那……”
薄喻光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原本还算清明的脑子有些混沌。
“你这个前任就别替前妻把关现任了，”崔岂涵一针见血地戳破了薄喻光的小心思，“齐弘问的业务能力不错，那张脸哄人也是一流，程明歌选他，还不算太差。”
崔岂涵故意跟薄喻光这么说，就是想看薄喻光急眼。
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弟弟，在感情方面着实有些拎不清，抱着珍珠却老伸手去够鱼目，现在珍珠要跑了，倒是想起来要看看装珍珠的匣子是檀木的还是梨花木的，又是何必呢？
“乾丰说他勾丨引客户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的？”
大概是太过在意，一向精明的薄喻光竟然没听出来崔岂涵话里的调侃。
“是真的，也是假的。”毕竟是业内的桃色绯闻，真真假假混杂，在没确凿的证据之前，崔岂涵也不好妄下断论，“应该是有那么一位客户，也应当是有那么一份私情，只是到底是你情我愿，还是一方单恋，这就不知道了。”
“岂涵，如果这份协议我签了，程明歌是不是能拿到比之前更多的份额？”
如果程明歌只想要他的钱，那他可以给，因为这是他欠程明歌的。
“不一定。按照目前你们两个人的情况，签这份附加条款，基本就相当于把原本沉底的淤泥再给搅起来，一缸原本还算清澈的水就这样，彻底成了一缸泥水。”
崔岂涵其实也有跟薄喻光一样的疑惑，原本他也以为这是程明歌看不过程栗苏的作为，所以故意想给她找点麻烦，可当他看完整份协议，却觉得程明歌大概另有打算。再想想齐弘问一向的坑人手段，他甚至有几分相信，程明歌真的跟齐弘问“搞”在了一起。
“岂涵，那你帮我拟一份新的……”薄喻光话说到一半，又想起程明歌看自己那双淡漠的眼睛，心也不禁放软了，“算了，就在那份附加条款上改一改，具体尺度你把握，让程明歌拿到比五年前那份协议里更多的份额就行，至于其它的风险，尽量规避。”
“哟，二十一世纪好前夫？”
“行了，你照做就行了。”
薄喻光现在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对于崔岂涵的调侃下意识十分抗拒，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细想，到底为什么要给程明歌留那么多的余地，明明凭借他和薄氏的手段，可以轻易让程明歌这个婚内出轨的人净身出户。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薄喻光的手机便又响了起来。
“喻光，你在忙吗？”
是岳霜。
大概因为电话一直占线，所以岳霜下意识以为自己儿子在工作，接通的时候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耽误薄喻光的工作。
“没事，就是刚跟人聊了些事情。”
薄喻光下意识隐瞒了自己跟崔岂涵的对话内容，生怕自己母亲听完之后，再去找程明歌的麻烦。
不过岳霜倒也没有多问，显然是已经习惯薄喻光这种周末还需要工作的忙碌，只是稍稍缓了缓，便说出了自己这次打电话的来意。
“喻光，我听栗苏说，程明歌拿栗苏怀孕的事情威胁你了？”
“妈，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栗苏只是刚回国有些水土不服，她没有……”
“妈知道，妈知道，没稳之前要保密。”
岳霜好歹也算是过来人，再说现在还有一个程明歌在虎视眈眈，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考量。
“妈，没有的事。还有，妈你别老是道听途说，明歌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离婚的事情其实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她也没想拿什么事情来威胁我。”
薄喻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亲妈说，总不能就那么直白地告诉她，虽然程栗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俩其实还没那什么，所以程栗苏压根不可能怀孕吧？
“哪儿没有？”岳霜一听自己儿子也被程明歌这个妖精蒙蔽了，心里更是一惊，“她跟踪我和栗苏去医院，还在医院咒我早死，你说这样的人，我哪里错看她了？”
“明歌去医院干什么？”
薄喻光皱着眉头，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乱了。
“她嘴上说是给她父母看体检的项目，可我看她分明是知道栗苏怀孕的事情特意到医院里来的，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坏心思。”
岳霜嘟囔着，想起程明歌当时看她们两个的眼神，越想越不安。
“妈，也许明歌真的只是碰巧呢？”薄喻光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想起之前程明歌说要送给程父程母的那两条围巾，心里倒觉得有些堵得慌。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岳霜虽然脑子没自己儿子好使，但是好歹比薄喻光多吃了几年盐，又时常混迹那些富家太太的圈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当时的程明歌分明是有别的事情瞒着她们。
“妈，你也别想了，大概就是碰巧罢了。”
只是这话连薄喻光自己都不信。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情，青枫邀和清风遥的相似，程明歌收藏的那幅画，以及程明歌和程栗苏在医院的碰面，还有程明歌和齐弘问的事情……
薄喻光觉得自己此刻好像就站在一块巨大的拼图海洋，既找不到出口，又找不到关键的那几块拼图，只能徒然地捏着手里拼好的那几块，仔细地回忆那幅拼图原本的模样。
他到底，还遗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