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程淮安发烧了。
还没来得及等她自己跟节目组请假,早早醒来的采萱便发现身边的人脸色不对劲。
她用手背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果然生病了。
毕竟是个旅游综艺,虽然折腾了些,但节目组非常重视于艺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有人把程淮安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画面程淮安不让拍,节目组当然不会强求。
难得有了隐私后,她直接跟司机说了一家私人医院,报程望的名字开了一间高级病房。
半个月以来,这是程淮安睡到的最软的一张床,也是她睡得最沉的一次,就连医生中途过来给她打吊针,她都没醒。
另一头,殷诩下了飞机。
凌晨接到小姑娘的电话以后,他便立刻申请了准飞雾都的航线,乘坐私人飞机过来。
半夜把飞行员叫起来很不地道,但他一时顾不得这么多。
落地的时候,正是早上八点。
要知道节目组现在的地理位置不难,殷诩在从机场打车出去的路上打了通电话,立刻收到了回复。
录制的场地前几天就有人提前打点过,拦起简易围栏,围栏外挤攘着一堆热情的粉丝,由安保人员管理秩序。
远远望过去,人最多、最闹腾的一片地方就是。
殷诩戴着口罩走过去,总导演亲自出来迎接。
但两人没有弄得如何高调,特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
胡仁伟还以为殷总是过来考察的。
虽说单一家易汇,并不足矣让他一个大名鼎鼎的导演忌惮,但整个殷氏却是棵参天大树,不知多少商业链要仰仗它才能发展。
这趟莅临让胡仁伟顿觉蓬荜生辉,呵呵笑着预备向他汇报工作。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开门见山道:“程淮安呢?”
“……”
胡仁伟懵逼了两秒。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
人家老板肯定是来探班的,说不定还带了些内部秘密消息要谈。
不怪他不多想,只是殷总在业内的名声实在太好,除了上回那条模棱两可的热搜以外,还从未传出过半点风言风语。
胡仁伟如实说道:“程小姐今天早晨发烧了,我们已经派工作人员把她送去了医院。”
殷诩指尖轻扣在墙面上,目色浓得化不开:“哪家医院?”
这人一向来善于隐匿情绪,此时话音却没有原本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
不知怎的,胡仁伟音量自动降低:“程小姐不让摄像师跟去,所以这个我们也不清……”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嘉宾的?”
“……”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胡仁伟被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吓得腿软。
虽说殷总冷,但也没人见他为什么事儿发火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都像含着冰凌子。
就算程小姐的家世背景再雄厚,也不可能让他忌惮成这样。
……
能在名利场里能混出名堂的人,不一定全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但脑子一定转得够快。
胡仁伟当即明白过来。
就算不完全一样,肯定也八九不离十。
无论如何,程淮安和殷总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想通这层因果关系以后,胡仁伟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危险了。
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哆哆嗦嗦地说:“殷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
语毕,他又掏出手机给场内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边等待接通,边对面前的人说:“我这就给您要陪着她去医院的助理的联系方式。”
不敢再出任何岔子,胡伟仁颤抖着手,把一串号码以短信形式发送至殷诩的私人号码。
后者收到短信后就转身离开了,背影很急。
胡伟仁松了口气。
殷诩赶到病房的时候,小助理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她还以为是医生又来了,头也不抬地说:“还没醒。”
殷诩扫一眼床上的人:“你先回去。”
小助理是殷诩的老婆粉之一。
殷诩的照片,她每天换着当手机屏幕和聊天背景图,殷诩的视频,她每天睡前轮流温习一遍。
听到这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声音,小助理猛地抬起头,差点儿没喜晕过去。
她内心颤抖到话都说不出来,一时既忘了要签名、又忘了要合照,秉持着“老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原则,拎着包麻溜儿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走出去老远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此刻双目紧闭。
她身上的被子乖巧地压在下巴底下,整个人都被包裹着,只露出来一条用于打吊针的手臂。
殷诩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拉了张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是不是真的累狠了,平时睡觉总不安分的人,这会儿竟然比谁都乖。
她纤长细密的睫毛垂下,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睡颜安谧,脸色却还有留着些不正常的潮红。
应当只是发烧,并不严重。
劳累所致,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殷诩指腹轻蹭过她的脸颊。
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打吊针的手容易冷,男人在床边半跪下来,小心地托起小姑娘那只冰冰凉的手,把自己温热的掌心垫在她手底下捂着。
药物一共有两大瓶加一小瓶。
全部挂完以后,殷诩叫了医生来拔针。
直到将近晚上六点,程淮安才终于悠悠转醒。
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觉了。
甚至还给她睡出了幻觉。
程淮安傻乎乎地对着面前的幻象笑起来,嗓音还余韵着病理性的哑。
“殷诩!”
“嗯。”
殷诩应了一声。
可程淮安听言,表情却顿住了。
这幻觉怎么还会说话。
难道她同时出现了幻觉和幻听两种迹象吗?
不管怎么样,幻觉是不可触摸的。
这么想着,她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幻觉的脸。
不仅摸到了,还很有弹性。
……
程淮安轻而易举地忘记了刚才的猜想,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多摸了两把,痴痴地笑起来。
“……”
殷诩一把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神色难辨:“干什么,嗯?”
这回,他说了四个字。
四个字的还原度,居然也那么高。
这好像是对着殷诩的既有声轨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拼凑的。
尤为逼真,而且连贯性好。
程淮安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
总之,睡醒的糊涂加上发烧的糊涂,让她本就包天的胆子更加没法控制。
小姑娘不听话地将手指从他手心里挣脱下来,重新仔细地去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接着,还很骄傲地、占便宜似的摸了一把他的腹肌。
……
殷诩沉默地看着她动作,一时不知是何心绪。
但他肯定不能放任她继续这样,长臂一伸,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他的臂膀坚实强壮,禁锢得非常紧,她想再作乱也不行,像只小猫似的被他按在怀里,几乎没办法动弹。
程淮安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胸膛,硌得鼻子都疼了。
神经末梢快速将痛感传递至大脑,稀里糊涂的人终于重新清醒过来。
小姑娘眼睫毛呆滞地扑闪两下。
这次不是喝醉。
是以,完整的记忆在一秒之内轰然涌入脑海。
这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了好久也没能消化完全。
消化完全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也太丢人了。
……
程淮安表现得像只小鸵鸟,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她不动,殷诩也不动。
耳边传来时针走动的声音。
要比她的心跳慢上许多。
最终还是程淮安先憋不住。
因为刚才挂进了太多生理盐水,她现在想上厕所了。
小姑娘闷闷地说了句:“要上厕所。”
说完,她主动从他怀里退开,强撑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等男人把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三秒,程淮安才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把一张小红脸捂得严严实实。
她跌跌撞撞地穿起拖鞋走向厕所,将门关得震天响。
一小片裙角消失在视野里。
殷诩注视着那扇门,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刚才目光迷离、不知天高地厚地撩拨自己的模样。
现在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程淮安和殷诩很默契地在各自的领域里静坐了十分钟。
然而,厕所显然不是一个适宜久待的地方。
更何况程淮安向来沉不住气。
她怎么可能跟一个老男人比沉稳。
小姑娘恼羞成怒地坐在马桶盖上,伸腿踢了一脚无辜的浴室玻璃门。
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殷诩早就冷静下来,他道:“淮安,出来。”
小姑娘还在生气。
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暴躁。
“我为什么要出来?!”
“明明是你的错!”
“……”
“你肯定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还没来得及回答,程淮安又抢着说话,“没关系,我问几个问题,你就知道了。”
她趾高气昂地开始审问——
“首先,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过来雾都,不跟我提前联系?”
“其次,你为什么擅自进我的房间,不经过我的同意?”八壹中文網
“最后,你又是为什么不坐在沙发上等,非要坐在我的床边,害我以为我是做梦了才看见你?”
“……”
就真能全怪在他头上。
乍一听,还听有条理的,实际上逻辑乱七八糟。
这小妮子,一贯最会唬人。
殷诩薄唇轻微勾勒了一下。
终于发泄完,程淮安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便开门出来了,但还是赌气不肯看他。
她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提提踏踏地走,故意发出声响。
殷诩就等在厕所门前,看她气哼哼蹬着腿的小模样。
“淮安。”
“……嗯?”
程淮安到底还是心虚,被他一喊就乖乖停在原地。
殷诩走了过去。
他一条长臂绕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撑在墙面上,拦住她的去路。
禁闭感过分强烈,男人宽阔高大的身体压过来,即便他什么也没做,气势仍让人觉得难以动弹。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程淮安愣在原地。
她双手撑在身后,吃力地抬头望着他。
心跳停摆,说出口的话也磕磕巴巴。
“……你、你还没知道错吗?”
殷诩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
“我错在哪儿了?”
“你……你刚才没听我说话吗?你错在……错在擅自过来看我、闯进我的房间……”
不知究竟哪来的压迫感。
这不像殷诩身上的气质,这个人明明最淡然了。
程淮安硬着头皮:“还错在,走到我的床边,害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产生了幻觉。”
殷诩始终静静的,听她坑坑洼洼把刚才那番话重复一遍。
“你的意思是——”
男人修长的指尖挂在她耳侧,嗓音压得极低。
“如果在梦里,就能随意对我做刚才那些事了。”
他泛着涟漪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是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