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病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看护的语声也传来:“林小姐,你要的诊断本与同意书我给你拿过来了。”一看床上林大军胸口剧烈起伏,有气出没气进的状况,掉转头就急声而喊:“董医生快来,病人情况不对。”
林大军又被送进了急诊室,林妙站在走廊的过道里,心绪复杂。刚刚医生说如果情绪激动引起脑中枢神经崩裂的话,也就回天乏术了,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她当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心理准备”的意思,钝钝地想:如果当真有个万一,那是不是要归咎于她?
这个念头在心里滋生的时候,一种很苦很苦的涩味在嘴里泛开。
joe站在旁边将她脸上的落寞尽收眼底,飘了眼急诊室紧闭的门,扯了下嘴角大步走近她。将她身体掰转了背靠在墙上,视线相对,“你觉得你这样能问出什么吗?”
从头至尾林大军都没给出明确答复,除了恼羞成怒外,所有的反应都毫无意义。后头就算再问,那老头也只要装个晕犯个病什么的就能避过去了,他看不出耗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林妙反问回去,“joe,为什么你比我还要急迫?以前几时见过你如此不淡定?”joe闻言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眸光透着一股清冷,“妙妙,你无需用激将法来留我,今天但凡我不想留下来,你就是用各种方法都留不住我的。所以收起你的小聪明,也停了你脑中的那些臆测,既然要从你父亲口中探出真相,那就狠一点,也彻底一点。”
“刚才医生的话你没听见吗?说他如果受刺激导致脑血管崩裂的话会没得救。”
“是吗?”joe冷扬了眉,“一个老谋深算到连自己女儿都算计的人,真的有这么脆弱吗?”
“你……”林妙的话梗塞在喉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急诊室的门,听见他在耳边凉声道:“他两次入院都是以脑淤血突发之名,前一次是什么情况就不用我多说了,这次是否属实也不去评判,但你有听过脑淤血突发个几次都安然无事的人吗?”若不是看她面露茫然之色,他真的懒得去点醒她。
像林大军这种人,比翟新同聪明了不知道多少倍,早早就把公司丢给了儿子,又手持重股不让权利脱手,几番利用女儿做开辟市场的棋子,用得不趁手时将之踢开为其儿子铺路。在不得不要用到林妙时又以病讹之,败露后毫不犹豫一脚踢开,更在寰亚出现信誉危机时把女儿推到风口浪尖成为弃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没让她警醒吗?而这种人又岂是随随便便会死的人呢。
得知寰亚股权被他那宝贝儿子全都转移卖给了林妙而气倒进医院是真,但病情严重程度怕有待商榷了。另外,怕不是林彦是头白眼狼,连老子将死都不见人影的。
这些东西,以她的聪明就当真想不透?
事实上林妙能想透,只是与joe站的立场不同,他可以做到冷情凉性,但她却难。
沉了念而问:“你说得狠一点,彻底一点是要怎么做?”八壹中文網
空间忽而沉顿,她讶异地抬眼,见眼前那双黑眸寒光潋滟,心头蓦的一动,只听他凉薄开口:“就用你最在意的方式吧。”
夜深人静时,林大军从混沌中醒来,脑子反应很慢,迟缓地转动眼珠,伸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喝水,可指尖刚碰到就滑脱了手,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着黑暗的四周环视了眼,然后,撑坐起身够到了水杯,刚咕嘟喝了一大口,就听幽暗中传来啪啪鼓掌声,心中一凛,沉喝出声:“是谁?”虽然不是中气十足,但也不像是重病难愈的样子。
从窗边的暗处有车轱辘的声音传出,一辆轮椅慢慢遁入林大军的视线。只是房内太暗看不清,只依稀能辨认轮椅里坐了个人,手下意识地去摸床头的开关,按理这病房里不该熄灯的,怎么今晚会这么暗?
可摸到开关往下按时,灯却没有亮起来,不由心中一紧,再看那暗中沉寂的两人,沉声而问:“你是谁?”
静寂的空间里只听见一声叹息,沙哑的女声从轮椅里传出:“几年不见,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林大军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你是……”
讽凉的冷笑声从黑暗中溢出,“是不是我还要跟你作一番自我介绍?嗯,我叫林可,双木林,刚好与你同姓,林先生。”
“你怎么回来了?”好一会林大军才憋出这问来。
“你自然是不希望我回来了,因为你怕。”
“胡说!”林大军怒吼。
那个声音并不理会他的愤怒,迳自又道:“你怕我回来了,过去的那些作为就会藏不住;你怕五年前的那场火掩盖不了你的罪恶;你怕终有一日有人会来找你清算。”
“林可你给我闭嘴!两条腿还不够让你尝到多管闲事的代价吗?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最在乎的林妙跟你一样的下场!”林大军面露狰狞,说出来的话既狠又无情。
而坐在轮椅里的身影明显晃了晃,再开口都隐约带了颤栗:“你以为堵住了我的口就能瞒天过海了?”但见林大军用力一拍床沿,沉寒而道:“你最好给我立刻滚出国去,否则你妹妹林妙将会步你的后尘。”
黑暗中又传出击掌声,但却不是从轮椅处传来的,林大军心惊地循声而看,只见门边靠墙的位置有道光在一闪一灭,隐隐现出一个人影来。不由大骇,这房内居然还有一个人。盯着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拿着打火机在点。
当火光熄灭再不亮时,空间顿然静寂,林大军心头闪过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林可怎么会突然回来,这另一个隐在暗处的人是谁?房间里的灯不亮显然是人为。
突的脚步声起,那道黑影缓缓走过来,林大军大惊失色地质问:“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人影走到了床前,冷凛的气息顿时压迫而至,使得林大军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后便听见对方阴沉的语调在半空缓缓扬起:“自然是来找你索命的人了。”
林大军从未像此刻一般感到恐惧,是这个人身上透出来的阴沉将他心智都压制了,只见黑影微微俯首欺近了,语声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当与翟新同勾结放那把火就能将你们过去的罪恶都统统抹去?”顿停半刻,一字一句:“我是陆勉。”
林大军浑身一震,随即颤声喊:“不可能。”
“不可能?是认为那场火烧得足够大,不可能让我逃得出去?还是亲眼看着我的尸体焚化了你就觉得可安枕无忧?火烧得很疼,你一定没尝过从火坑中一点点爬出去的滋味。”
万般恐惧袭上心头,林大军惨白了脸死死瞪着眼前这个黑影,连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这影子就是来索命的恶鬼,脑中晃过那个白衣少年,嘴角挂着令他心寒的笑,不,不要来找他!“不是我的主意,是老翟,是翟新同说你是来报仇的,要把我们过去的事抖出去,只有让你闭了嘴才能消停。你……你要索命就去找他,全是他的主意!”
“翟新同?所以翟靳找上你时,你不敢说半个不字,连你最看重的股权都肯割舍?”这是轮椅里的人问的,嗓音似乎没有刚才那般沙哑。林大军虽然感到异样,可心被恐惧占据,无暇去管顾其它,只慑缩着答:“翟新同的儿子拿那件事威胁我,说如果不助他重新夺回荣丞,就将之前的事抖出去。”
“之前到底是什么事?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林大军脑中一顿,这事林可应该已经偷听到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当年……怎么她还会来问?理智迅速回归,惊愕地瞪着黑暗中的人影喝问:“你究竟是谁?”
轮椅里的人微微一顿,“我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林大军摇头:“你不是林可。”
空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到这时林大军已经了悟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计,究竟是谁这样设计害他?正猜疑着突的眼前骤亮,眼睛一时受不了本能地闭上了,等适应了光线再睁眼,看清眼前一站一坐的两人,整个人都僵住了,“是你!”
“是我,你会感到意外吗?”林妙坐在轮椅里盯着他质问,此时她脸上再无温色,眼神里也都是寒意。刚才短短十多分钟以内的对话,真的信息量巨大啊。
一声嗤笑出来,来自身旁,引得林大军转过视线,目光落至那站在床前的人脸上便沉了沉,想及刚才不禁恼羞成怒:“你们……你们以为装神弄鬼就能奈何得了我吗?”
此人自然是joe了,对林大军而言比起林妙看自己的目光,这人的眼神才更让他心惊。从气势上就先压过了他,加上过往几度交手都没落得好,已经深知此人心机城府有多重了。
joe将林大军的神色都看在眼底,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对林大军似笑非笑地问:“谁说是装神弄鬼了?你当真认不出我了吗?”
静顿了一瞬,林妙面无表情地陈述:“他是陆勉。”在林大军不信地摇头时又道:“在底下的档案室里,翟靳除了给我看了我跟阿姐的病历,还有一段五年前医院重症病房外的监控视频,很不巧,刚刚好是你这间。所以,你执意认为已经死的人,曾经与你躺在同一个位置上,不过那视频中他拖着一副残躯逃了,因为他知道哪怕从火坑中爬出来了,也有人不会放过他。你说是吗?”
说到此处林妙的眼神中多了狠戾,举了举手机,“你尽可以守着你多少年前的秘密到死,刚刚你所有的对话全都录音在这里。肆意纵火、草芥人命,光是这两条罪就够你把牢底坐穿了,翟新同已经在里面等你。”
最先是惊骇,然后才是恐惧弥漫林大军心头,第一次他对林妙有了害怕,颤着声说:“那些……那些话只不过是我胡言乱语的。”
“一句胡言乱语就想一笔勾销?你跟翟新同合谋烧掉那幢居民楼,害死了十条人命,让多少家庭破灭,甚至你连阿姐都害到断腿,逼她离开。这一桩桩罪恶,一句胡言乱语就想抹消?你做梦!”
“不,不是的,原本计划并没有要烧掉那幢楼,是它楼内线路出故障引起的火。我就只是……”林大军眼神缩了缩,迟疑着不肯说。这时joe却凉声开口:“你就只是骗我说妙妙去找我了,让我自己走进了那火中,而这一切都被林可偷听到了。”
林妙心头重重一震,是因为这样?
询疑刚起,就听见林大军失声而喊:“你怎么会知道?”如果不是坐在轮椅里,这时她一定会双腿骤软,踉跄而倒。陆勉是因为她而走进那致命的火坑里的?还有阿姐,她偷听到了这一切一定想要去告诉他……念及此林妙厉声而问:“我阿姐的腿究竟是怎么断的?”
没忘记刚才林大军将她当成阿姐时说的那些狠话,那字里行间的意思根本就不像是父亲对女儿讲话的口气,也依稀让人可判断出阿姐的腿断与他有关,甚至是受着他的威胁。
“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她的腿是摔断的。”到了这时林大军也觉得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她从楼上跑下去的时候跌了跟头,摔得腿骨折了,却还拖着残腿继续跑,甚至还跑到那幢旧楼去了,当时火势已经很大,而消防队的人还没赶到。如果不是门窗断裂砸在了她腿上阻了她,恐怕那条命都没了,至于你,也是那时候跑进去想救她被浓烟给呛昏了。”
所以那两份病历的根由是这般来的?
“我与阿姐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吧。”林妙直言道出了心中所想,哪怕他对她们再不喜,何至于这般绝情。joe突然走近她,伸掌拍在她肩膀上,疑似安抚。她刚要侧转了抬头去看他,却听见林大军重哼出声:“我生不出你们来。”
果然如此!有些事原本想不透,如此便豁然明白了。难怪之前她给阿姐打电话说林大军中风瘫痪了,阿姐会无动于衷甚至态度冷漠,因由都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