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停下,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男人的眉目被岁月压上沉积,一般的情绪都被压抑克制住。
“你当初是怎么筹来那些钱的。”他低声问,有些无奈,“一直想找机会还你,但去你家却不见你人,还没来得及抽出空公司就面临危机。”
“这不重要吧。”
陶夭抬头看他,心里变化万千,他可是不抽烟的啊,这段时间把他愁成什么样了。
江心和侧身站着,反射的光影印在镜片上,瞳眸一瞬不瞬地同她对视。
她望着男人的侧影,手指修得圆润光滑,男人很少有一双漂亮的手,她记忆力的这双手,总会抚摸她的长发,夸赞头发又黑又长。
后来没人摸了,便剪掉,日子一久,倒也习惯。
良久,她先开了腔:“那钱不用还,我本身就欠索菲和——”
话音未落,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连带着身子前倾过去。
陶夭的脸颊触碰到男人的胸膛,无意识地想要远离,抬头,入目的是那线条优美的下巴。
不知怎么,她想起时千的下巴,被她咬得不轻。
“小夭。”江心和低唤一声,抱住她,紧紧地。
眼底满是痛苦,愈来愈沉,愈来愈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那种疼痛,仿佛要炸开以为要死掉,但一睁开眼睛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也痛苦得好好的。
实在克制不住的东西一旦爆发,来势汹汹,令人诧异颤粟。
陶夭大脑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教授……”她忍不住低喃,久违的,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占据所有回忆。
“索菲告诉我,五年前你为了筹款,在一家代孕公司登记了名片……”
剩下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呼吸不断地被剥夺,浓烈清楚的窒息感要将人全部覆灭。
镜片上漂浮薄薄的热雾。
陶夭就这么被他抱着,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这些年她自己一个人已经独自承受且习惯了。
习惯是个好东西,过不过得去的事情,只要习惯不去想就不会太感伤。
“小夭……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那些错本不是你该承受的,是我的错,因为我你才在浪口尖上混迹这么久。”
陶夭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自己都没想过的无动于衷。
这句对不起好比于……哭过后才有的别人的安慰。
江心和没有看她面无白青的小脸,嗓音黯哑,“你真的给别人代孕了吗?”
十八岁,怀孕。
光是这两个词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没,没有。”陶夭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做那种事,至于索菲说的,可能她就是这样想我的,你若信她便信。”
“那你告诉我,那年的那笔巨款从哪里来?”
“我有权保密。”
江心和微微松开了她,满脸的失望,单手抚了抚镜框,低唤她的名字。
“不早了,你该走了,索菲还在家等你。”陶夭笑着推开他。
她有一种担心,时千会回来,到时候两人也许免不了一场吵。
不知什么时候,总会不经意地挂念那个男人。
平静下来,江心和仍然是人前儒雅人后温和的男人,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很快就是他的婚礼呢,而眼前这个女孩也结婚了。
更不可能。
江心和没有让陶夭送,他自个儿选择走楼梯,好在楼层不高。
刚到楼下,迎面看见要上楼的时千。
同时停下脚步,时千一见他,唇际的笑不禁扬了起来,半嘲半讽,“江总厉害了,公司危机有点缓解就跑来找我的女人?”
江心和镜片底下的瞳眸冷下几分,“你是时家的人?”
“我确实姓时。”
“时家二少爷,时千,归国后第一件事便是雷厉风行地打压江氏,不知是几个意思。”
“你说的我听不懂。”
时千干脆不认账。
“敢做不敢当吗?”江心和语气更冷。
“这个嘛,商场之间的斗争再正常不过了,没什么不敢当的,而且真正懦弱的人好像就在我眼前。”
时千笑眯眯地陈述,递上一根烟过去,“江教授可不要忘了自己懦夫的行为,两人一起制造的脏水,结果全泼在了女人的身上。”
“你在说什么!”
“当年,云大闹得最疯狂的事,女学生勾引教授这个标题可是挂在新闻报纸很长时间。我就纳闷了,只要那个教授稍微出面澄清一下,也不会发生女学生走到哪里被骂到哪里的事。”
江心和脸色倏地变了,“我……我当时去了加拿大,并不知道。”
时千继续笑吟吟地陈述:“不知者无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波澜不惊地重复,语气却越来越讽刺。
时千摸出电梯卡,临走前悠悠丢下一句:“这次算是给你点教训,以后少招惹她,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江心和回过头想反驳,对方却飘飘然进了电梯。
……
时千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后顺势捏了捏陶夭软软的脸颊,又缓缓下移。
“你干嘛?”正在看电视的她略恼。
他扒拉衣襟看了下,没有可疑的痕迹,十分满意,“我只是想看看我头上有没有绿帽子。”
“你要是想戴的话我可以给你买。”
“那样时太太你会死得很惨的。”
陶夭觑着他,“怎么,撞上江心和了?”
“嗯,他的样子很受伤,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强他了。”
“……”这家伙的脑洞。
……
第二天早上照例去上班,发现门口站了个女人,总有点叫不出名字却在哪看过的眼熟。
王总阴沉着脸来到他们所在的办公室,借人电脑,说要放点东西给大家看。
放的是时千给他的幻灯片,陶夭才意识到王总想做什么。
时千之前有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放这个。
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而且为了爱而牺牲的小秘书挺可怜的。
“静一静,接下来我给大家看个东西。”
王总洪亮的声音响起,并没有一下子使办公室安静。
直到大屏幕放出一个画面。
一个和小秘书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有人开始琢磨是不是她的兄弟。
接着是两张对比的照片。
王总低洪地陈述:“安静安静!我现在向大家宣布三件事情,第一,我将解雇我的秘书,第二,张会计取消经理的职务,由陶夭替之,第三,我可能不再是你们的老板。”
这一声落下,全场员工根本不得安静,窃窃私语地有,大胆询问地也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总,前两件事我们没有异议,但您为什么辞职。”
王总面对这样的问题,脸上多少露出点欣慰,但他没有继续说,而是想让这个幻灯片继续放下去。
只有张会计脸色沉了下去。
但却一下子黑屏了。
那头控制电脑的时千扔开鼠标,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的老板,“王总,你是不是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王总愣了几秒,低声叹了口气,“我的妻子已经知道我出轨的事。”
这一声,更是让全场炸开了锅,一向注重修养的老板却承认他发生婚外情。
“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陶夭也说道。
做变性手术没什么错,时千调查这些证据是为了威胁小秘书,拿到u盘而已,并不打算揭露别人的隐私。
王总却在台上响亮地说:“大家可能不知道,我的秘书她做过变性手术,她原本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台下忽然一阵安静。
在某个角落,张会计原本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时千漠然望着台上的中年男人,因为愤怒而导致的冲动令他做出不经大脑思考的事情。
有人安慰王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辞职不干。
任何事被瞒在鼓里的张会计脸涨得通红,走过去挑衅,“王总,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小张,我也为你感到很遗憾。”王总低着头说道,“高级经理的位子本该是陶夭的,是我遭人威胁才弄成现在这样子。”
“你遭什么威胁了?”
“这个,不能说。”
王总颇具歉意同情地望着张会计。
下班时间到了,纵然同事们再感兴趣也不会留在公司。
人散得差不多时,小秘书才走进来,满脸愤怒,平坦的胸脯不断地起伏,用手指指着王总骂道:“你自己老婆发现的关老子屁事!”
王总咬着牙,眼角的皱纹揪在一块,同样不甘示弱,恨恨道:“要不是你这个伪娘给我灌酒,我会和你去开房?”
一听说开房,张会计的脸更黑了。
偏过头,审视地望着这个小秘书,冷笑:“没想到我有天也会被男人追求,真是可耻,我辞职不干了!”
说罢转身离开。
陶夭在旁边感慨,一个娘里娘气跟个人妖似的,一个做过变性成了真的人妖,应该挺配的。八壹中文網
虽然痛恨小秘书的偷窃行为,但毕竟是为了爱。
“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
小秘书脱下高跟鞋,露出男人的大脚,愤愤地离开。
王总最后也被自家妻子拎了回去。
陶夭摸了摸饿瘪的肚子,看向时千,“看完了戏,吃饭去。”
一场闹剧,导致三个人都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