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张秘书和陈律师如约来到病房。同时到来的,还有婚姻登记处的员工。
陈律师准备了一叠厚厚的文件,从婚后财产分配以及公司相关股份继承的协议,如数交待给我。
握着钢笔的手久久无法落下,感觉犹如千斤般重。签了这份协议,我就会成为秦万江名义上的妻子,以及万利股份的第一继承人。
从一无所有的普通女子,再到商业奇才秦万江的妻子,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也许这只是一份有名无实的协议,但在我答应老秦的那天开始,肩膀上的重任不容置疑。
老秦在陈律师的见证下,重新签了遗嘱。
秦展鹏已经从旧的遗嘱上除名,而我,顺利成为了老秦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老秦还特意叮嘱陈律师附加了一项细则,如果本人因意外死亡或者被剥夺人身自由权利,万利的股份将会如数捐给慈善机构。
这一点,对于秦展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用老秦的话来说,若然我遭受到任何的伤害,秦展鹏也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至于家族信托基金的事,老秦让陈律师拟定了合同,将会由我签名以后才能生效。
老秦合上协议书,看着我笑了:“小梦,我只给展鹏三年时间。如果他仍然死性不改,挥霍无度,那么请你替我守着万利。徐成亮答应我会帮你三年,至于三年以后会变成怎样,到时自会有解决的方法。”
看着老秦,我的心底有种悲凉的感觉。妻子早逝,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唯独把寄托放在我的身上。
一早上折腾了太久,老秦感到有些累了。他善意地提醒我说:“公司的事你从明天开始接管吧,张秘书会协助你熟悉一切内务。徐成亮也会调派回万利,成为你得力的助手。”
我愣在病床边,心情无法好起来。“可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没有办法领导整个万利集团。”
“你可以的。”老秦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多给自己一点自信,慢慢摸索。公司里信得过的人并不多,除了徐成亮和张秘书,还有研发部的总监薛志杰。他刚入职场已经跟在我的身边,对我很忠心,所以也会尽力扶持你站稳脚步。”
对于未知的将来,我总是充满恐惧的。可是孤注一郑,我别无选择。
我听从老秦的建议,直接住进了秦宅。留在詹佑成家里的衣服已经打包好了,离开海港城办公室的时候我已经亲自回去带走。
我的随身衣物本身就不多,只塞满了一个行李箱。那套手工缝制的旗袍已经换下来了,我却并没有带走,挂在空出来的衣橱里,算是给詹佑成做一个纪念。
从今天开始到未来三年,我与詹佑成除了工作以外,私下不会再有交集。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詹佑成名义上的未婚妻,而是秦万江合法的妻子。
我告诉自己,如果詹佑成相信我、理解我,一定会明白我的难处。
只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没等我把衣服塞到秦宅客房的衣柜里,管家已经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满脸惊慌地对我所:“太太……不好了,有人在客厅里喊着说要找你,看起来……很凶。”
不用猜,我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我轻声安慰管家说:“你先下去让他等等,说我很快就会下来。”
管家忧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开了。
客房很大,行李箱被推到放在地板上,我却还没有开始收拾东西。愣坐在椅子上,我的心情却出奇地放松。
原本藏在画室的油画,我已经让管家搬到客房里。妈妈苦涩的笑容里,隐藏着我读不懂的哀伤。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很适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爱情总是伴随痛苦而来,就像哪里有阳光,哪里就会有阴影。
我默默地脱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放进了首饰盒里。坐在梳妆桌前,我为自己画了个淡妆。
岁月不饶人,几天睡不好,我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憔悴。怪不得化妆品是女人的最爱,精致的妆容下,我又再次恢复了神采。镜子中的我,又再次变成那个自信的我。
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我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客厅的酸枝长椅上。詹佑成穿着昨天开幕式时的银灰色礼服,背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
我缓缓走到詹佑成的对面坐下来,神色自若。
詹佑成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望向我,神色复杂。宿醉以后一定很难受,他看起来一夜间就像苍老了好几岁,脸色苍白如纸。
我们就这么对望,谁也没有先说话。只不过隔了一天,我与詹佑成就像隔了千山万水那般陌生。他的黑眸里隐藏着我读不懂的哀伤,不解,以及震惊。
好几次,詹佑成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由始至终没有从我的身上挪开,可是我感觉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最终,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看了我给你的那封信了吗?”
詹佑成没有答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盯着我却依然一言不发。
我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心疼地说:“你在听我说话吗?”
詹佑成机械式般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朝我伸出右手说:“小梦,我们回家吧。老秦的病情,我会帮你想办法。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总会找到合适的方法治疗。”
我知道,詹佑成看了那封信。只是,他选择漠视。
他的大手悬在半空,我并没有回应,而是淡淡地说:“三年的时间,我会处理好万利的事,你回詹氏接管家族生意。三年以后,我们按照约定见面,如果那时候我们还相爱,那么……”
笑容僵硬在詹佑成的嘴角,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沙哑如断弦的大提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抬头迎上詹佑成含怒的双眸,坚决地说:“回去詹氏吧,这是我们唯一能走的路。”
“我为什么要回去?”詹佑成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我,血红的双眼透出了恨意。“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头子的条件?为什么?走,我们现在就去跟他理论,什么狗屁协议,都是废话!”
说罢,詹佑成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却扑了个空。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詹佑成伤心的样子,心如刀割。
“太迟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我已经答应当秦万江的妻子,帮他打理公司。”
这句说话,成功把詹佑成激怒了。他疯了似的把茶几上的茶盘和杯子扫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林夕梦,要帮老秦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非要嫁给他?你只能是我詹佑成的妻子,听见没有?”
我无奈地笑了笑,苦涩的泪水往心里流。“太迟了,今天早上我已经签过协议,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秦太太。”
詹佑成脸上的愤怒,一点点地化作哀伤。他盯着我,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眼神凶狠而陌生。“现在跟我回去,一切可以当没发生过。”
他冲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就要往门外扯。我怒了,用力抽回右手,朝他吼道:“我不走!”
“跟我走!”詹佑成盯着我,朝我伸出的右手因为愤怒而颤抖。我知道,他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我说最后一遍,跟我走!”
“詹佑成,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忍痛,耐着性子劝说:“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只要你能成为詹氏的掌权人,你爸就没有办法把我们分开。”
血红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詹佑成的嘴角无力上扬,声音悲痛欲绝。“你是我的女人,怎可能当别人的妻子?我不要海港城了,不要那些无谓的名誉和地位,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绝望,看我的眼神捂住又受伤。
这一刻,我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沉重的呼吸声让我感到难受又绝望,看着詹佑成悲痛的样子,有那么一刻我好不容易筑起的伪装就要被摧毁。
痛……
“对不起。”我竭尽全力才吐出这么几个字,含着泪眼望向詹佑成,袒露自己的心声。“我没有办法丢下老秦,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詹佑成的声音哽咽,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吐出的说话模糊不清。“所以……你选择放弃……我?”
我轻轻摇头,泪水悄无声色从眼角滑落。“只是三年时间,如果你爱我,难道还等不起着三年吗?”
詹佑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脾气暴躁地踢翻了身后的茶几。他满脸愤怒地瞪着我,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三年?即使三个月、三天,我也不无忍受你成为别人的妻子……林夕梦,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誓言旦旦地说爱我,为什么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妻子,然后告诉我让我等你三年?”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双眼,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詹佑成朝我嘶吼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从来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