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黑龙江的列车上,徐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脑袋,时不时笑出声。
转头时,她看见梁栋拿出看文物的模样正看着自己,猛就一个激灵。
“梁哥,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魂儿都被你吓飞了。”徐白拍着胸脯。
梁栋指着她:“有情况。”
“什么情况。”
“你有喜事。告诉梁哥,让梁哥也陪你一块儿乐一乐。”
“喜事?”徐白一时没听懂意思。
梁栋瞧瞧徐白的肚皮:“是不是有了?”
徐白顺着梁栋的目光往下看,突然反应过来,将梁栋推远了点:“没有。”
梁栋摸下巴,继续八卦:“那是什么事让我们所最漂亮的小徐同志一路上笑得这个贼。”
徐白略起点尴尬,清一清嗓子声音淡软地说:“真没什么事,就发呆呢。”
梁栋有些不信,长长‘哦’一声后把脸别过去,和过道那头的哥们开始没话找话,瞎聊起来。
过了一会儿,梁栋似乎觉得这么瞎侃也没劲,问人借来了一份今早新出的杂志,驾起二郎腿看起来。
“呦呵,什么情况啊这是。”梁栋叫唤徐白:“小徐啊,你看这。”
徐白一探脑袋,看眼标题后就淡定地收回视线道:“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很多记者。”
梁栋说:“这上头写丁烈的爸以前是个古玩店老板?小徐啊,你和他不是老相识吗?这丁总的爹到底是干啥的。”
徐白喝口矿泉水:“丁烈的爸爸开古玩店很多年,后来中风了。”
梁栋摸着下巴突然不说话了。
徐白问:“梁哥,你想什么呢?”
梁栋回过神来,一撇嘴:“没什么,想佳影了。她自己那套二手房不就买在古玩城附近吗?”
“……”徐白:“梁哥,这你都能想到佳影。”
梁栋笑道:“思维一时跳跃,一时跳跃。”
又一会儿,梁栋仔仔细细看完关于丁烈的整篇报道,长叹一口气:“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啊,捐钱给文保机构是善举,你瞅瞅报纸胡写的都是啥。这些记者的想象力咋这么好呢?”
徐白听着梁栋的吐槽没再说什么话。
心里却答,这不是什么想象力,倒像媒体人多年工作下来的思维敏感。
往往他们能比普通人更快地捕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列车一路行驶,每一站都定点停靠。
梁栋既爱抽烟又爱喝酒,而且他怕死,连飞机都不怎么敢坐,于是这趟列车又是全长为21个小时的普列。可惜他们没买到卧铺,才坐了一下午,梁栋又开始后悔:“梁哥的老腰都快坐断了,小徐啊,说真的,下次这种活计你别喊梁哥,梁哥年纪大,经不起折腾。”
徐白笑出来:“不,梁哥,下次要还有这种活,我还喊你。”
梁栋一愣:“为什么?”
徐白抿唇笑了笑才说:“因为你是话痨,有你在,肯定一路上都不无聊。”
梁栋:“……”
……
傍晚的时候,卢阅平买了很多卤菜去看佳影。
兄妹俩围桌吃饭,卢佳影往卢阅平碗里夹了很多菜。
“哥,你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感觉脸都瘦了一大圈。”卢佳影说。
卢阅平闷头吃口米饭:“还不是让你给气的。”
卢佳影垂下头:“哥,对不起。我和梁栋……”
卢阅平打断她的话:“行了,不用和我说你跟那小气鬼的事。这么大人了,哥也懒得管你,你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如果哪天哭着鼻子和我说那姓梁的欺负你,我这当哥的保准不会再为你出头。”
卢佳影听见这话,眼里挂满感激。她晓得哥哥说话不好听,但这言下之意摆明是同意了。
“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卢阅平放下筷子:“要谢就谢姓梁的自己,好歹让我瞧得起了一回。”
卢佳影说:“是啊,像他这么小气的人能拿出全身家当出来帮我摆脱沈海东一家,真心不容易。”
卢阅平把眼一斜,点根烟吸起来:“哥要不是看这事,敢勾搭我妹妹,早给我打残了。”
卢佳影听后,一时嘴快:“哥,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嫂子这么久没找到,八成是遇害了。有些话妈不当你面说,跟我倒是打了好几次招呼。”
卢阅平眼一眯:“老娘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话,你猜也能猜着。”
“我猜不着,你说你的,一字一句的,认真说。”
卢佳影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道:“妈说我是女孩,以后生的孩子得姓夫家。但你不一样,你是老卢家的男丁,必须得让她正经抱上孙子。她还说你头一个老婆生完孩子都能跟别人跑了,这回的老婆怀着孕又突然失踪遇害了。她说你等得起,她等不起。还跟我商量着,你要再结婚,她给你找人。还有就是……听妈的意思,你要是在河北也就是瞎混,倒不如回老家,她把附近别人不愿意种的地承包下来,让你回去种地。”
卢阅平听见这话,一口烟呛进喉咙里,不停咳嗽起来。
卢佳影拍着他的背,待他缓过气儿来,把烟头掐了问卢佳影:“老妹儿,哥问你,你觉得哥这辈子是不是只有回老家种地了?”
卢佳影说:“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年头农民多吃香。到时候还可以挖个鱼塘贩鱼,搞不好真比在河北瞎晃强。”
卢阅平闭了下眼,魁梧的身躯突然蹿起来。
他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佳影的头,深沉地说:“有些事你不懂。我卢阅平这辈子要么不回老家定居,如果定居,我一定是让老娘过好上日子,住上大别墅。”
卢佳影抬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哥,天还没黑呢,别做不切实际的梦。做人得脚踏实地才能心安。”
卢阅平又在卢佳影脑袋上揉几下,然后收回手:“别管哥,哥知道以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卢佳影还想说点什么时,卢阅平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一掏裤兜,看眼屏幕,没接。
卢佳影问:“谁打的?”
“有点事,我得走了。”卢阅平拿走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离开,打车来到大院。
卢阅平前脚刚跨进前厅,徐三多就问:“今早的报道看了吗?”
“什么报道?”卢阅平可不像文化人似的,每天定点看报看新闻,偶尔瞄着了就看几眼,瞄不着也就拉了个倒。
徐三多丢了一本流量很高的杂志给卢阅平。
他看完后,没吭声。
徐三多走到卢阅平身边,拍几下他的肩膀:“丁烈怕是真的要反水了。全赖我大意,六年时间,让他成了我相当信任的人。”
卢阅平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信任他?”
因为自打卢阅平加入,在他的印象中徐三多就已经待丁烈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不仅什么事都告诉他,还把钱都放他公司。
徐三多孤傲地立在卢阅平身后说:“四年前我和丁烈在山西看地形,我差点被毒蛇咬,是丁烈给我挡的,那回他差点就没命。这要换了你,你会怎么对他。”
卢阅平越听越好奇,点根烟问:“后来他怎么没事的?”
这时候许三多苦笑:“附近有很多养蛇人,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抗毒血清和一些特效药。不过前几天我才查到,当时丁烈买通了一个养蛇人,故意放出毒蛇。”
卢阅平愣住,积累的一节烟灰咔就掉下来。
徐三多又说:“三年前,我一时手痒出去和赌场赌钱,打牌的过程中我老输,一时不如意就做了点小手脚。谁知道对面坐的才是老千王,一下就识破了。当时我们带的钱不多,他们要砍我的手,丁烈拼命带我逃出来,腿上还被砍了一刀,差点就成了跛子。”
卢阅平眼睛眯得更深:“那这事应该不是预谋了吧?”
徐三多又是苦笑:“这事我这几天也查到了,赌场的幕后老板就是丁烈。”
卢阅平倒吸一口凉气:“意思是,丁烈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些了?”
徐三多闷声说:“或许比我想象得更早。所以老三,师傅自认不是个蠢人,但还是让丁烈给骗了。这种人心狠到连自己都敢伤,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好好筹谋一下,把这颗毒瘤彻底的割掉,把我们的身家性命拿回来。”
卢阅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大咧咧地说:“这些我不懂,你说,我办事就行。”
徐三多说:“眼下还真有件事得你去办。”
说罢,徐三多从自己的烟盒里拿出十分昂贵的烟,亲自送到卢阅平嘴边,又亲自为他点燃后,在他耳边说:“去一趟黑龙江你老家,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姓……的老人。”
卢阅平一时没听清:“姓什么?”
徐三多手指沾了下管家泡给卢阅平的茶水,皱巴巴的手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