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街上，安在四处的高音喇叭里不时传出“滋滋”的噪音，间或有人“喂”上两声，看架势已经在调试了。

魏小乔跟在魏小君后面，一块出来送雅克，听到喇叭里发出的杂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魏小君早几年前就出国留学了，那时候还没有提什么拆迁，自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免不了要问魏小乔。

“拆迁公司的老伎俩，回头24小时放《动员令》，逼着咱们赶紧签字走人！”魏小乔冷笑一声，那些开发商是一丘之貉，连坑人的手段都大同小异。

魏小君不由摇头，而雅克一脸好奇地观望半天，转头问魏小乔：“这种噪音骚扰，为什么不报警？”

魏小乔推了摊手，正要说话时，却看到马恒从对门望远斋里走了出来。

“小乔，跟咱爸说得怎么样了？”马恒快步跑过来，笑呵呵地问道。

“我爸让我做主，”魏小乔回道，随即反问：“你去望远斋做什么？”

马恒眼睛闪了闪，脸上似乎还憋着笑：“那个……牛家宝过来了，要不要找他聊一聊？”

魏小乔也正想打电话给牛家宝，听到马恒这么说，便急着进望远斋，于是转头对雅克道：“明天我可能没时间去送你了，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尽力还你一个修复如初的胆式瓶，回头……让我姐给你送过去。”

“小君，你要回法国？”马恒脸色顿时变了。

“我姐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魏小乔知道马恒误会了，却故意反问。

“这话说的，瓷器街才是你姐的家，还能回哪去？”马恒看上去有些急了。

魏小君瞟了马恒一眼，对雅克道：“走吧，我送你去酒店！”

“要你送什么，我来送！”马恒嚷了起来，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

雅克耸了耸肩，对魏小君道：“我一直想和马先生单独聊一聊，如果马先生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聊天是吧，我老马奉陪！”马恒一脸傲娇，转头便跑去开车。

几分钟后，马恒到底载着雅克离开，瞧着车走远，魏小乔好笑地叹了口气，嘟囔道：“马恒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状况，雅克来了之后，他那醋坛子早就翻了，全身一股子酸味，傻得还挺有趣！”

魏小君在魏小乔后背上轻拍了一下：“好了，不许乱说！”

魏小乔咯咯直笑，抱住魏小君的腰，在她耳边悄悄地道：“姐，要不就别考验他了，其实看着马恒还挺可怜的。”

魏小君似乎有些脸红，推开魏小乔，转身朝着御品轩走去，魏小乔原本要跟上，倒突然想起来，还要去找牛家宝。

就这么一转身，魏小乔看到牛奶奶怀里抱着个孩子，站在了望远斋门口的石狮子边，便笑着上前，问了一句：“牛奶奶，这谁家的小孩儿？”

“家宝他老板的，今天带过来做客。”牛奶奶呵呵笑着。

魏小乔愣了一下，再细瞧那个正含着安抚奶嘴的孩子，不由笑了出来，这一位小客人，居然是她认识的。

小家伙此时坐在腰凳上，头靠着牛奶奶，正惬意地晒着太阳，一双小短腿一荡一荡，乌溜溜的大眼对向了魏小乔。

“念念，还认不认识我？”魏小乔冲着孩子拍了拍手。

“我倒想起来了，家宝上回说过，你在机场给念念换尿布，结果被误会成了人贩子。”牛奶奶笑道，看来老人家记性还不错。

“这小家伙真可爱。”魏小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弯下腰瞧了念念好一会。

牛奶奶低下头，疼爱地摸了摸孩子小脸：“我们念念可乖了，吃饱喝足，不哭不闹的，”说到这里，牛奶奶看出魏小君：“瞧见没，他正冲你乐呢！”

果然，念念咧嘴在笑，奶嘴差点掉到了地上，还冲着魏小君伸出了双手。

魏小君一把抓住奶嘴，表情却像是怔住，看孩子的眼神有些复杂。

“姐，你抱抱他呗，”魏小乔注意到了魏小君的神色，在旁边怂恿道：“这小家伙看人下菜碟的，上回在机场撞见，还挺不爱搭理我，看来他这是瞧见大美铝，眼珠子都磨不开了！”

似乎魏小君动了心，却犹豫地问道：“牛奶奶，我可以抱一抱吗？”

牛奶奶自然点了头，于是魏小君小心地抱过孩子，手脚轻得，像是生怕把孩子伤到哪里。

明白魏小君的隐痛，魏小乔在心里叹了一声，转头问：“牛奶奶，牛家宝在吗？”

“你去东厢房，他跟沈先生一块！”牛奶奶拿手指了指里头。

既然念念在这儿，沈默亭出现也不意外，魏小乔笑着拿手拍了拍念念的小脸，转身便进了望远斋。

熟门熟路的，魏小乔转进了望远斋的东厢房。

一到里面，魏小乔抬眼便看到坐在书桌后的沈默亭，不过这回他倒没有拿着纸乱涂乱画，只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台笔记本。

正趴在桌边的牛家宝看到魏小乔过来，忙起身迎过去，眼睛亮亮地道：“小乔，我正要去找你。”

“是申请文物的事儿？”魏小乔开门见山地问。

马恒给魏小乔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魏小乔觉得不错，跑去跟老魏说了，老魏虽然没有魏小乔这么兴奋，不过也很快点了头，把这事交给了魏小乔。

“可不，事不宜迟，我爷爷已经在找家里的房契跟地契了！”牛家宝说着，自告奋勇地道：“回头还得去房产、土地还有规划那边查档案，咱俩家一块吧，算了，这事全交给我了，你们就等着听好消息。”

“是不是挺麻烦的？”魏小乔问道。

牛家宝点了点头：“看过表格了吧，好多资料要准备，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沈总之前接过古建筑维修的项目，在这方面，他可是真正的内行。”

魏小乔不免朝沈默亭那边看了一眼，人家却头都不抬一下。

“谢了，马恒就说让我找你。”魏小乔冲着牛家宝道。

牛家宝颇为得意：“这话太见外，你家的事儿可不就是我家的事！”

有人咳了两声，刷了刷存在感，魏小乔和牛家宝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牛家宝，把你爷爷请过来吧！”沈默亭开了口，依旧没拿正眼瞧魏小乔。

牛家宝眼睛眨了两下，转头对魏小乔道：“要不，你跟我一起？”

既然沈默亭有活气儿了，魏小乔想起有事要问他，便对牛家宝道：“快去吧，我正好跟沈总谈一谈。”

牛家宝转头看了看沈默亭，脸上居然有点不放心，犹豫了半天，才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东厢房里只剩下沈默亭和魏小乔。

沈默亭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脑，对屋里另外一位全不在意，魏小乔斟酌了一下，站到书桌边，问了一句：“沈总，可不可以打扰你一会？”

“不可以！”沈默亭回得干脆利索。

魏小乔撇了撇嘴，也明白沈默亭就这调性，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沈氏的能量就这么大，居然买通上面的人，这回说拆就拆，也没人管我们死活？”

沈默亭就像根本没听到魏小乔在讲什么，拿着鼠标点了好一会，才总算开了金口，只是……他说了也等于没说：“你应该知道，我被扫地出门了，关于沈氏的事，我不适合回答你。”

“你当过盛世地产的老板，总归了解一点内情吧？”魏小乔并不肯放弃。

从李世德和那个沈远来了这条街上，再到几天来拆迁队的人上蹿下跳，今天连高音喇叭都安上了，谁都能感觉得出来，沈氏这回势在必得，甚至个个猖狂。

正当魏小乔顾自琢磨时，门外高音喇叭又响了几个分贝，这回居然放起了凤凰传奇。

朝着窗外看了看，魏小乔转头对沈默亭道：“我们打算和望远斋一块申请文物保护单位，可我现在担心的是，那帮人会不会又在背后捣鬼？”

“沈氏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在魏小乔的注视下，沈默亭到底说了一句。

魏小乔糊涂了，不明白沈默亭这一句，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纯属客套。

牛老爷子带着牛家宝走了进来，和魏小乔聊了几句后，便问沈默亭：“沈先生，您觉得我们这房子申请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望远斋的主体结构保存得非常完整，符合明清建筑风格，对于古建筑研究，也具有一定参考价值，只需要做局部修缮，我个人认为问题不是很大。”沈默亭说着，将面前的电脑转向牛老爷子这边。

“沈总，您把图都画好了？”牛家宝直接惊呼一声。

魏小乔忍不住凑上去看了看，也吃了一惊，屏幕上居是望远斋的平面图，魏小乔看了看沈默亭，感觉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提出的改造方案，您觉得是否可以接受？”沈默亭看向牛老爷子。

“沈先生是内行，我们自然听您的。”牛老爷子连连点头。

魏小乔又打量了沈默亭片刻，心里不觉一动。

牛家宝在一旁问了一句：“爷爷，这租办公室的事呢？”

“沈先生想租望远斋，当然没有问题，我们老俩口不指着房租过活，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我们不收一分钱，就当支持您和家宝创业。”牛老爷子笑道。

魏小乔听得诧异，怎么说着说着，沈默亭又要租起房子了。

“沈总的公寓给卖了，”牛家宝显然看出魏小乔的疑惑，凑到她耳边道：“这回不但要找住的地儿，还得找门面，沈总这回瞧中望远斋了，打算帮我们这老房子重新装修，算是换租金。”

沈默亭穷到这种程度了？

魏小乔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却没想到，沈默亭视线一转，两道冷光直接射到魏小乔脸上。

“维修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一分都不能少。”牛老爷子显然听到了牛家宝的话。

魏小乔敛住了笑容，感觉沈默亭有点公子落难的意思，实在挺……好笑！

沈默亭从书桌后站起身道：“老爷子，如果您不介意，我打算将前院几间屋子按照办公用途装修，当然，前提是不损害您这里整体的建筑风格。”

“沈先生请便，我们没有意见，对了，我们老头老太太在家没事儿，还可以帮你带带孩子。”牛老爷子倒是挺好说话。

看来沈默亭真要搬到瓷器街上，魏小乔突发奇想，他这样干，大概是跟沈义达怼到底了！

“老爷子，多谢！”沈默亭非常难得地，冲着牛老爷子笑了笑，随后道：“费用问题，等我这边缓过来，咱们再谈。”

魏小乔眼睛眨了眨，想着这邻居日后恐怕不好相处，不过拿他来抵挡沈氏，也还不错。

这边魏小乔正想得有趣，却没有注意到，沈默亭朝她瞧了一眼。

“沈总，要不要去御品轩看看？”牛家宝在一旁提议道。

魏小乔立马望向沈默亭，既然人家这么专业，当然要借重一下。

沈默亭没有回应牛家宝，低头想了片刻，才道：“我之前看过一次御品轩，比起望远斋，御品轩想要申请文保单位，可能麻烦……不小。”

“什么麻烦？”魏小乔立刻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