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馆长表情有些讪讪,用手摸了摸头顶。
“今年是怀山入行二十周年,这个作品展对他具有重大意义,我已经答应,担任本次个展的总顾问,选择在锦城博物馆举办,也是我反复斟酌后,做出来的决定。”李伯庸神色严肃地道。
魏小乔旁实在受不了李伯庸那表情,干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怕憋不住又要笑,不知道这一位是自视过高,还是被人捧习惯了,魏小乔感觉他这口气,是把自己当博物馆的太上皇了,他说什么,别人只能照办。
“邹老师要在我们这里举办作品展,是锦城博物馆的荣幸,只是客观情况……不允许啊,刚才我跟邹老师解释过,我们所有展馆,提前一年就已经全部订出去,实在找不到地方,不过隔壁的现当代艺术馆还有空地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跟那边协调。”于馆长耐心地回道。
“于馆长,是不是我老李越来越不中用,话也没人听得进去了,请你办个事,还要推三阻四,非让我亲自跑这一趟?”李伯庸这句,基本就是在质问。
“这谁呀,够霸道的!”魏德平凑到魏小乔耳边问。
“李伯庸。”魏小乔小声回道。
“是他?”魏德平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李伯庸。
“您老开玩笑了,”于馆长还在陪着笑,道:“这样吧,如果邹老师同意,明年展馆排期,我们第一个考虑他,现在突然要加展,而且还订在下月初,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你打算让他搞个入行二十一周年展?老于,你这么大的地方,我就不信,容不下一个邹怀山!”见于馆长不肯让步,李伯庸便有些气势汹汹。
“老师,要不我们先上车,晚上找个地方,大家边吃边谈?”邹怀山看看于馆长,又瞧了瞧李伯庸,小心地问道。八壹中文網
李伯庸背手沉着脸,就跟人欠了他钱似的,魏小乔目测,他应该是刚刚把自己架上去,现在等着人递把梯子,好让他爬下来。
“晚上我来做东吧,请李老先生和邹老师喝几杯!”于馆长到底递过去了梯子,只是脸上多少有些悻悻。
“说好我请的,于馆长您别客气了。”邹怀山笑道,又转头瞧向老魏,很周到地问了一句:“魏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坐坐?”
“多谢,我们还有……别的事。”老魏回了一句,随后侧过头,道:“德平,我们走吧!”
本来魏小乔跟上老魏,打算先走一步了,却没想到,有人并不肯省事。
“于馆长,听说秘色瓷的修复已经开始,”李伯庸又摆起了谱:“你们打算如何进行,说给我听听!”
魏小乔眉头皱起,李伯庸给人家塞邹怀山不成,还不肯消停?
本来魏小乔打算当没听见,然而邹怀山来了一句:“小魏,先别急着走,李老先生很关心你们的修复进展,过来聊一聊吧?”
这可不是找上门?魏小乔心生不悦,盘算着逼急了,直接过去怼他一回。
老魏突然咳了一声,魏小乔看去,瞧见老魏停了下来,朝她摇了摇头。
李伯庸斜眼看了看魏小乔,随后哼了一声,冲着于馆长道:“我向来低调,慈溪考古所的所长是我得意门生这事,从来没跟外人说过,他一直对我非常尊敬,这次秘色瓷出土,我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也提供了很多宝贵意见,最终也是在我推荐之下,他们才决定,把修复任务交给锦城博物馆,我现在关心一下,无可厚非吧?”
“是,是。”于馆长敷衍地点了点头。
带了几分故意,魏小乔“噗嗤”笑了出来,现在她明白了,有其师必有其徒,难怪邹怀山吹起牛来,眼皮都不带眨的,原来是他师父有样学样。
“我说的……有这么可笑吗?”李伯庸转过头,一记眼刀冷冷地射向魏小乔。
于馆长忙对魏小乔递了个眼色,把话接了过去:“我代表博物馆感谢李老先生的信任,能承担修复秘色瓷的任务,我们觉得非常光荣,看来他们指定小乔负责,应该也是李老先生的引荐。”
魏小乔咬住唇,这回是真心想笑,老实人也有被逼急的时候,所以馆长才会出言,暗戳戳嘲讽一下李伯庸。
“关于魏小乔入选,他们问过我,我当时的态度,是持保留意见的,”李伯庸骄矜地道:“我认可的,只是锦城博物馆自身技术力量,至于御品轩后来加入了进来,完全在我计划之外,于馆长,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们御品轩怎么了,还得看你脸色?”魏德平冷不丁出了声,瞪着李伯庸道:“小乔能接这个活,那是靠她手艺好,我说你贵姓啊,还持保留意见……有本事你把我们御品轩一脚踩死啊,尽在人背后捣鬼!”
本来魏小乔已经准备还击了,可到底老魏在跟前,她还是忍了忍,哪里想到,会是魏德平先出了手,而且直接把李伯庸骂到愣在了原地。
“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你可能不了解,李老先生是瓷器界的权威,对中国陶瓷业的研究与发展作出过突出贡献,在业内德高望重,你这样对他说话,实在有失礼貌。”邹怀山这时候当然要替李伯庸说一句。
“他不就是李伯庸,往御品轩泼脏水的,就是这老家伙吧?我怎么不了解,”魏德平一脸的不屑:“狗屁权威,我只知道,咱御品轩不说是在锦城,就是全国也数一数二,这可都是魏家几代人辛苦苦苦干出来的,要是吹牛也能当权威,老子现在就是权威!”
“德平……不说了!”老魏出言阻止道。
“怎么不说,”魏德平故意摆出混不吝的架势:“我早就听说了,有小人老盘算着把咱们御品轩搞倒,他以为没了御品轩,自己就能风光了?把话撂这儿,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先生,这样说就过头了,没有谁想对付你们御品轩,你的指控不合适!”邹怀山感觉是硬着头皮上阵,早没了跟人吹牛时的得意猖狂,在魏德平步步进击下,倒显得有几分无措。
于馆长后面一句话不说,颇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谁长坏心眼的,自个儿心里明白,”魏德平拍了拍胸口:“我魏德平,魏小乔的叔叔,今儿把话说明白了,之前我遭人陷害,一时帮不上忙,让我侄女受委屈了,现在我平反昭雪,后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没文化,讲不了那么多道道,不过拳头管用!”
魏德平其实也在吹牛,不过他在市井里学到的那点江湖戾气,看来还是能镇得住人的,就比如此时,邹怀山闭嘴了。
“老魏,你们御品轩什么时候耍起流氓了?”李伯庸亲自下场了:“我不过在公开场合表达一下对瓷器修复的个人看法,就算御品轩在业内真是数一数二,有点批评都不行?,你们何至于这么霸道,剥夺人家的话语权!”
“李老说得没错,正常的艺术争论还是该有的,我觉得小乔后来回应得也挺好,大家都能发表意见嘛!”于馆长貌似和稀泥,可仔细听,却带着偏袒魏小乔的意味。
李伯庸瞪了瞪于馆长,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道:“就算当着老魏的面,我依旧坚持自己观点,在瓷器修复上。我们应当尊重历史,不需要做任何的矫饰和遮盖,御品轩的修复方法完全是画蛇添足,不,根本在哗众取宠!”
魏小乔长长吸了口气,又瞧瞧老魏,老魏正注视着李伯庸,然后微微点点头。
凭着父女之间长久养成的默契,魏小乔明白,这是老魏让自己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