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在土包子的眼里再次看到溃不成声的她自己,丧失了骄傲头脑却什么都没有换来的她自己,她紧紧闭上眼,她不能看她自己,也不能看土包子。
“你走吧。”
“莎莎!”土包子怒目圆睁。时至今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却叫不醒她。
莎莎别过头,背对着他,在自己的手包里胡乱地翻找着钥匙。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可仍旧感受得到背后炙热的目光。有些话在她嘴边脱口欲出,但她不能说,她不能退。这执念支撑着她站起来,走到这一刻。放开它,她还剩下什么?
这样的莎莎是土包子一直以来疼惜的,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的。土包子是个相信自我的人,他独立,他的所有动力全来源于自己,可莎莎不同。即便当初离开霍氏集团,她内心也从没真正脱离过霍梓宸的庇护。莎莎从不需要担心经济上的问题,她没有依靠,可霍梓宸替代了那个角色。可谁说爱越深,伤越深,莎莎有多爱霍梓宸,霍梓宸就能毁她多重。他至于莎莎,便是恨铁不成钢,她怎么就非一副离开霍梓宸就死的模样?谁离了谁能死?
垃圾桶在一声巨响后躺倒在走道,土包子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莎莎脱力一般跌坐在门口,她找到不到房门钥匙,这让她很伤心。
电梯门在霍梓宸身前打开,他走出电梯下意识往莎莎屋子的方向看去。早该到家的她这时坐在门口的地上,手边是几乎被翻得开膛破肚的包,她肩膀缩着,留下一个失魂落魄、毫无防备的背影。
霍梓宸出于本能地想向她走去,他内心的这股冲动并未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而消减,反倒越来越难抑制。从被家长教育着去照顾一个小丫头,不知不觉地成了习惯,再慢慢地,眼里好像只容得下这一个人,所有关于她的哪怕是再小的细节都不自主地记在心里。他无时无刻不向着她。
只是,他能和她说什么呢?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过失,他们早就该在一起?说他情至深不亚于她,却不能靠近?她想听的亦是他想说的。说一句爱有多难?难的是爱而不可得。她还在,比什么都重要。
“地上冷。”他还是走到她身后,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莎莎肩膀微动,已经干涩的眼睛只这三个字又湿润了起来,“我……我找不到钥匙……”
他弯腰,准确地从口红和方巾间拿起钥匙,过她的头顶他将房门打开,“进去吧。”他搭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他的手沉稳有力,可莎莎站起来时还是有些踉跄,她的腿已经麻了,此刻整条右腿如针刺般地密集地疼。
她闭上眼,仿佛下定决心似地甩开他的手,腿吃不了力,她只能紧紧抓住门框,“你走吧。”她说。
霍梓宸空了手,三秒钟的怔忪后,他转身。一步、两步、三步……每一声都砸在莎莎的心脏上,砸得她血肉模糊。
“霍梓宸。”她陡然地转过身体,声音逐渐低下去:“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你……不爱我?说你不再是我的依靠,说你……不要我了?”
她的眼眶含着泪却没有落下,唇角有三分笑容,她的手扶着门框,纤细的手臂绷得很紧,苍白的脸色和艳丽的唇,她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这一秒长得像一个世纪,她和他都屏住了呼吸。有股凉意从霍梓宸的脚底往上蔓延,他不是没回绝过她,但他知道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么多年她始终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个理由,一个他说不出口的理由。
这个难解的理由到今日给她带来的痛苦已经超过了极限,可依赖、习惯、情感让他们都想要放手却怎样都不忍放。她在求他,求他砍断她拽住他的那只手,给她一个了断。只要他说出口,那他多年来自我拉扯的战役便可宣告结束。
霍梓宸说这些最初的意图是有私心的,在他多年的潜意识里,莎莎是属于他的。虽然难以定义她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不可否认,他有着强烈的独占意识。再加之父亲的不良影响,他不相信男人这一物种,生怕莎莎在半懂不懂的情况下上当受骗。
如果没有那时候一次次的相遇,如果他不清楚前因后果,那么就算莎莎要赶他走,他都不会离开她半步。只可惜过去的他不够强大,铸成了无法挽回的事。他推开她,是不愿再连累她……
“霍梓宸,你为什么不说话?”莎莎颤抖的声线将霍梓宸拉回当下,他抬眉望进她眼里。她的眼睛那样湿润,恐怕已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那样也好,她就可以将他当作一个无情的人。他欠她一个了断。
“你说得对。莎莎,对不起,我不爱你。”他紧握着拳头,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嘴里艰难地吐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机械、不可思议的冷静。
莎莎的心脏仿佛在这一秒停止了跳动,周围的空气迅速被抽走,让她没有办法呼吸。她张开嘴,不断地往外吐气。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走廊里回荡,在她的耳边重放,她就要站不住了,力气从她身体里迅速流走,消失在地底。她转过身,将房门关上。这简单的动作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就这样背靠着门,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
坐着都是那样地累,她累极了,她没有办法呼吸,她躺倒下来,眼泪流出来,趟进了头发里。房间里没开灯,亦没有声响。她与黑暗对视,感觉黑暗在一点点地将她吞噬。
“他不爱我,他不爱我……”良久,她听见自己的笑声传出来,“他一直都,不爱我。”
霍梓宸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莎莎房门运动的弧度消失在他眼前。霍梓宸觉得自己本该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这场自我拉扯的战役终于宣告结束,可他却偏偏觉得,麻木中不断渗出的痛感在蚕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