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生无法忘却莎莎听见他说“不爱”那一刻的神情，所有光彩从她眼里消失，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在收缩，她在那一刻看不见他了。他亲手将她推入了寒冬，让门内的黑暗吞噬了她。可他是对的，不是吗？

土包子劝过了莎莎，但心里总隐隐不放心，毕竟对莎莎来说，放弃霍梓宸，好比一个时代的结束。他工作虽忙，还是坚持着给莎莎打电话。本以为莎莎只是口头保证会从善如流，实际情绪还得低落许久，他甚至怕她再度沾染上什么恶习，却没想到她态度出奇地冷静淡定。每次接起电话无不是一派淡然，弄得土包子不知该如何开口试探。

而另一边，真正和莎莎每天面对面的人，也同样感觉到莎莎诡异的表现，家中的保姆愈发觉得莎莎最近有些神情紧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每天的交流，就算是简单的事情也要重复好几次才能完成，或许是她遭遇了什么事情，周围的人都觉得她有些怪异。

不过哪个失意的人没有点奇奇怪怪的行为，人伤心了总需要发泄。莎莎死了心，比前一次更彻底。只是她不会让自己像之前那样沉迷酒精，因为放纵自己时，她的内心仍旧期望得到他的注意，抱着不该怀抱却怎样都不可放弃的希望。而现在她感觉周遭一片寂静，没什么好争，没什么好想，也没什么需要算计的了。世界祥和无比，祥和得她都不想说话去打破这种美好。这么多年她心里老有个声音推着她往前冲，鞭策她去追逐霍梓宸，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让她听不进去别的，听不进去任何人说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现在这个声音消失了，她发现自己也跟着聋了。她过去付出的那么多那么浓的感情换不来别人的心，那么起码，能换来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也是好的。

人浑浑噩噩的时候日子其实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到圣诞了，天气冷的过分。土包子公司的新业务渐渐步入轨道，他也就常来看莎莎。挺难得的是，他来也不拉着她说话，就安静地坐着，什么事也不干。对他么这个坏脾气又急性子的男人来说，不能算是桩容易的事情。

莎莎也不知道哪天开始，看着他的背影就不自觉开始画起他来，这个坐在她的高脚凳上叼着烟沉默的侧影。但更多的时候，莎莎能够回忆起来的出来的，还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她不能否认霍梓宸在她心里过去和将来还会保留的位置。除非她丧失所有记忆，不然即使她和霍梓宸老死不相往来，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何况他们的千丝万缕又何尝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欢喜。她大部分的资产，还都是他在给予的。

当然她还是会想起霍梓宸，在随机的时刻随机的地点，他的影像会突然闪现。在咖啡店，二十岁的他坐在她对面，替她擦去唇上沾着的奶泡，她把这当成理所应当，继续分享着公司里芝麻绿豆的事情；在马路上，她被橱窗里的漂亮衣服吸引而迈不动步子，赶着去公司的他揽着她的腰就把带走，却在隔天提着她看中的衣服出现在她家门口。

即使莎莎不愿意承认，但似乎她的人生从决定离开霍氏集团那天起便开始急转直下，就连来自霍梓宸的温柔，都从那一刻止步，他把她越推越远，直到今时今日。

早晨七点，三天没回公寓的的莎莎在电梯口遇见从来没有爱过她的霍梓宸。他在电梯里静默地看着她，她站在电梯外，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一动都不能动。他们彼此静止，时间却在流动，电梯门叮地一声就要再度合上，他按住开门键，她也终于活过来一般迈开步子。互换位置，擦肩而过，她没有回头，仍由电梯门在她身后闭合将她关进着狭小的空间。

这么多年的牵扯不清，他们竟然落得一个形同陌路的结局。莎莎仰起头，闭起眼，扬起的唇角有些颤抖。

之后莎莎就更少回公寓了，基本都泡在工作室里。土包子来工作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你圣诞想去哪吗？”

那天土包子还是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莎莎，突然地开口询问。

“哪儿也不想去。”

莎莎看了眼土包子，再看看手机，而后放下了文件。

“你一直闷在这地方也不是个事儿，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那……陪我回老家吧。”

莎莎说的老家，是父母他们住的房子。多年了她都没有回过这个地方。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坚强，不足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回忆。可平安夜那天，她却和土包子一起回去了。

她拿还挂着卡通钥匙圈的钥匙，带着庞杂的心情旋开那道门，里面并不似她担心的灰尘满布，反而干净地像是从来不曾有人离开过。或许是霍梓宸让人常来打扫，又或许是她的伯父还存着愧疚的心，总之，莎莎过去的家，还是那样完好如初。酒柜里还摆放着父亲喝了半瓶的洋酒，母亲未看完的书也还在床头，而她的房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和霍梓宸的合照，照片里的男人抿着唇，只有她笑得一脸灿烂。

她拿起相片，不需费力就能回想起当时发生的种种。霍梓宸并不喜欢拍照，常常能躲开镜头就躲开，可莎莎央他拍照，最终总也还能成功。她那次生日又是拽着他胳膊怎么都不肯放开，整个聚会他走哪儿她就跟哪儿，才央来了这张照片。照片洗出来，她极度不满意他板着脸的神情，可还是宝贝似地放进相框里摆在台子上，好一抬眼就看见。她以为这就意味着自己在霍梓宸心中的特别，可他如今接受采访照相的时候甚至还会面带微笑不是吗？

莎莎拉开抽屉，将相框扔了进去。土包子此时倚在门口，环视她的房间：“说真的，你这个家我还真是头一回来。”

“欢迎参观。”莎莎摊手，然后往自己床上直直倒了下去，她仰躺着看雪白的天花板：“我不喜欢这里，太多回忆了，我父母的也好，一切的一切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