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也是个小城,章玉林在东西大街走了一圈,回来时发现原本吊着的几具尸体已被放倒在路边。
等到晚间,章宗文已是先回来。
“无病呢?怎么没回来?”罗娘挺担心世子爷的安全。
章宗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和小弟今晚宿在府衙里。”
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章宗文继续道:“史知府已带着人回来,钱粮没拉回多少,倒是收回不少田契。”
“爹,现在城里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收粮?”章玉林总觉得这史知府在自掘坟墓。
章宗文皱眉道:“说是接了朝廷的严令,命在城中囤粮,以备战事。”
这样想想好像是没错,不过,怎么就感觉不对劲呢。
索性等明天问问耿康安再说。
当夜章玉林一行人终于可以不用睡在野地里吃西北风。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空气不是很清新,只因下面马厩里除了原来的几匹老马,还有十几匹自己带来的马,味道太冲。
翌日,章玉林睡到天光大亮才起,自去井边打水洗涮。
可能是因为河里又有水流,井水水位倒比昨晚高了些。
大家正在围坐一起,喝着稀粥的时候,便见耿康安和章宗武大踏步进来。
“无病,吃过了没,这里还有点稀粥。”罗娘忙笑着招呼。
耿康安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说道:“你们吃,我和武哥已经在衙门里用过了。”
章宗文抬头看看无人注意这里,便低声问道:“如何,可有打听出什么?”
“不太好,说是囤军粮,但我昨天看过,连个守城门兵都没有,这军粮之说不可信。”
章宗武说完后,又压低声音道:“我倒是觉得这史知府打算跑路。”
“不会吧?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章玉林就算是个现代人,也明白跑路的性质有多恶劣。
耿康安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章宗武缓缓说道:“昨日进城之时,我看城内的驻兵根本没有一千之数,便是一百也够呛。”
“吃空饷!”章玉林立刻明白了。
说起来吃空饷好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书上的贪官污吏好像都无师自通这招。
耿康安接着说道:“还不止,昨日在后衙,才发现他的家眷早被送走了。”
章玉林挠了挠头,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吧,不是颗粒无收吗,留家眷在这里受苦没有意义啊。
“带着卖常平仓得来的银子。”章宗武补充道,这可是花了大银子买来的消息。
章玉林急急追问:“卖给谁了?”
“本地的富商。”
吃空饷不新鲜,同样的,倒卖粮仓也是古往今来贪官的必修课。
果真太阳底下无新事。
官商勾结,官员贪污受贿,富商囤积居奇。
让本就多灾多难的青州城,更是雪上加霜。
青州城因灾导致粮食不够吃,粮价自然会上涨,比如说上涨百分之十。
而这个上涨的价格不是说花费的银子比原来多百分之十。
而是要让粮价涨到,有百分之十永远吃不起,直到饿死为止。
这个性质极其恶劣,怪不得不过一年的旱灾,便让青州城百姓如此水深火热。
章玉林恶狠狠道:“既然卖给本城的富商,那肉还烂在锅里,不如……”
章玉林做了手刀抹脖子的动作,众人一愣之后都笑了。
这说得太简单,那些富商又不是泥捏的,任你搓扁揉圆。
章玉林觉得很悲哀,都什么时候了,百姓眼看着要饿死了,还搞什么妇人之仁。
杀了那狗知府,打土豪,分土地,救百姓于水火,干就完了。
她就不信凭着她的手榴弹,指哪儿炸哪儿,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耿康安和章宗武略坐了坐,又回府衙吃香喝辣去了。
“你倒是给我打包一只鸡腿啊!”章玉林冲着耿康安的背影说道,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上午无所事事,章玉林拖着田志和二狗出门,这两人一个使金瓜锤,一个使开山斧,带出门,倍有安全感。
章玉林的理由无懈可击,让两人拒绝不得,“我可是弱女子!”
田志和二狗嘴角抽搐,不知道是谁擅使大爆竹,个子不大,脾气却不小,早上还想着要抹人脖子呢。
出了驿馆,还是那条最热闹的街,路边又倒卧了几人,死之前嘴里塞满了枯草。
昨天张家五口的尸体竟还没有人收屍,就这样放在路边。
几人的裤子已被脱下,露出白森森的腿骨,看着太扎眼。
“shit!”
“章家妹子说啥?”二狗没听得清。
田志白了他一眼道:“她说你长得丑。”
“哪里丑,我可是俊后生。”说罢取下后腰别着的开山斧,对着雪亮的斧身,捯饬着头发。
田志看不过眼,踢了他一脚,“赶紧的,章妹子走远了。”
章玉林来到城门处,因史知府还在府衙,此处倒是有几个士兵。
许是田志和二狗打闹的声音大了,士兵们俱都齐齐回过头,待看到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章玉林一见,心里又是一阵哇凉哇凉的。
这是退休士兵反聘再就业中心吧,五个人三颗牙!
这年龄不去含饴弄孙可惜了。
章玉林都不知道蛮子来的时候,这些人的腿脚能不能跑得赢,还能指望打仗吗?
青州城距离燕州城也没多远,以蛮子铁骑的速度,要不了多久,便会杀到。
回去的时候,章玉林目睹了一场骚乱,饿极了的百姓,冲到范家抢了不少粮食出来。
范太公哆嗦着嘴皮子向捕役陈述冤情。
而在旁边扶着范太公的人,章玉林也认识,正是昨天想买人的那位管家。
而路边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昨天那一家四口,夫妻两人见到章玉林还给她施了一礼。
“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章玉林哼着歌回到驿馆。
罗娘看到她回来,招手道:“来,无病托人送过来的。”
桌上放着一个大食盒,揭开盖子,最上面摆着一只油皮光亮,香气四溢的大烧鸡。
没想到耿康安这家伙听见了。
章玉林撕下两个鸡腿,用帕子包好,塞进袖子里,“我出去一下,你们把这些菜分吃了吧!”说罢,便风风火火跑出去。
她坚信懂得感恩的人,一般坏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