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建国分心二用的时候，大爷爷放下酒杯，拿筷子在锅子里搅和两下，发现已经没菜了，便扯着嗓子喊道，“秀英，洗点青菜过来，再把煤炉子点上。”

“来了来了，”

刚刚铺好床铺的母亲马秀英，赶紧从厨房提着煤炉过来，先把那只大陶锅搁到煤炉上，往里加了点热水，再把炉门打开，又赶紧出去洗青菜。

这时奶奶端着一大碗卤花生走了进来，放到桌子上，对着二爷爷笑道，“先就点花生下酒，菜马上就好。”

二爷爷一看花生，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说道，“有这个就行啦，别那么麻烦弄菜了，让秀英歇歇。”

“没事没事，”

大爷爷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这酒喝完了，不得来一碗米饭？粮食这东西，只要吃到肚子里，就不算浪费，只要不浪费，吃多少都行！”

二爷爷本来就是客套一下，听老大这么一说，便呵呵笑着不吱声了。

大爷爷夹起一颗花生米丢到嘴里，正准备说话，突然看见趴在桌沿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当即咧嘴一笑，拿调羹舀了满满一勺，递到陈建国面前，“孙孙，吃花生米不？”

陈建国眨眨眼，这送到面前的好吃的，能不吃吗？

便伸出双手并拢，凑成一只小小碗，

大爷爷将花生米倒在他手心里，把调羹放下，这才转过脸对着二爷爷说道，

“要说这个合作医疗，真是个好东西，救了咱多少农民的命啊！”

“那是，那是，”

听到这话，二爷爷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都放了下来，正色说道，“以前咱农民得了病，要么请巫婆，要么请个野郎中，哪有那个闲钱去看大夫，

那时候是医得好便好，医不好，只能怨咱命苦，死了也都认了，但是自打有了这个合作医疗，那太不一样了，”

二爷爷说着抹了把嘴，看了看大爷爷和爷爷，满脸严肃地说道，“就十一叔他家那个幺儿子，叫陈维民的那个，还记得吧？”

大爷爷想了想，说道，“有点印象，好像，只爱读书，不爱下地的那个吧？”

“诶，就是他，”

二爷爷侧过身子正对着大爷爷，神秘兮兮地说道，“老祖宗说得好啊，各人有各人的命，陈维民在咱们这一辈儿，排行老十九，读书没读成，结果读成个病秧子，二十好几才结婚，成了家也不下地，那身子骨比半大的娃子还不如，

就前两年，一场风雪下来，就染上了风寒，请了隔壁村的赵婆来看，一点用都没有，差点没过去，

咱十一叔家那条件你也知道，本身家里就好些个丫头，负担重、产出小，家里没几个余钱，哪有钱给他治病？

也幸好头一年村里组织大家加入合作医疗，这出面人是三大爷，大爷、二爷都不在了，全村就他最大，哪个敢不交钱？

就这样，三大爷才让十一叔拉着维民送到镇上医院，打了五天的吊针，好歹算是治好了，

要是没有合作医疗，”

二爷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撇着嘴连连摇头，“恐怕咱这辈儿的人啊，就只有十八个咯。”

陈建国嘴里叼着花生米都忘了嚼，

十一叔？

十八个？

不不，是十九个？

咱陈家这么旺丁的吗？！

爷爷辈的就去到了十一，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叔伯辈的就有十九个，这还不算姑奶奶和姑姑这些女性，真是好大的一家子，搁古代那就是一霸啊。

另一边，

大爷爷抿了一口酒，哈着酒气说道，“也还是晚了，要是早有合作医疗，大爷和二爷两个，还有我爹、娘，未必不能保住，”

听到这话，爷爷和父亲也都沉默下来，不禁放下来手中的筷子。

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老黄历就不去说他，”

随即抬起头看着二大爷，“其实合作医疗这东西老早就有了，早些年，我在老区的时候，政府就开始帮助老百姓自己组织保健药社和卫生合作社，那就是农村合作医疗的前身，在帮助咱们广大老百姓抵抗病魔方面，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所以解放以后，中央就开始搞全国推广，听说现在的全国普及率，都快要接近百分之十，

上次我到县里开会，又听县里徐书记说，上面要求，等搞完农村公社化改造之后，要大力推广合作医疗，争取在五年内，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在十年内，覆盖率达到百分之百，让咱们全县的老百姓，都过上看病不花钱的好日子！”

“那感情好啊！”

二爷爷当即正色说道，“虽说参加合作医疗，每年都要交两块钱，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

咱交了钱，万一要是生了病，就可以看病报销，比以前不是好上千倍万倍！

再说了，”

他突然又是一笑，转头看了看爷爷，笑道，“要是咱吃得香、睡得着、不生病，那更好，参保的钱就当是给国家做贡献了，花上两块钱就能换个平安，我肯定乐意。”

一听这话，爷爷也是哈哈一笑，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这个道理。”

大爷爷端起酒杯，转过头对着二爷爷说道，“老二，要是所有农民都有你这个觉悟啊，那徐书记把合作医疗百分之百覆盖全县的目标，明年就能实现咯！”

这话一出，桌上又是一阵大笑。

而陈建国此时坐在旁边，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默默想着这件事，

如果真的像大爷爷说的一样，在这个时代，全国各地都在努力推广合作医疗，并且覆盖面非常广，不说百分之百吧，能够有个百分之八九十，就已经很不得了，

这样的话，一定会对老百姓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也绝对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好像隐约记得，自己上辈子还很小的时候，听爷爷奶奶说他们以前看病不花钱的事，很可能就是合作医疗在发挥作用，

要是这样，逻辑就说得通了！

合作医疗应该是在这个时代就有的东西，要不然上辈子爷爷奶奶他们生活在农村，又没有单位，谁给他们报销呢？

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中断了，然后等到了九十年代，又被重新翻了出来，先经过了小范围的重新试验，再开始大规模推广，重新为新一辈的人所熟知，

嗯，没错，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