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陈建国转头看了看弟弟和妹妹,正色说道,“等过完年,你们两个以后每天晚上都不许出门,在家里复习功课。”
陈瑛顿时愣住,眨了眨眼,“我们一直都有在学习啊。”
陈建国抿了一口酒,“我是说高中课本。”
陈建军更加奇怪,“我们都学到……”
不等他说完,陈瑛猛地瞪大眼睛,死劲抓住大哥的胳膊,“要恢复高考啦?”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安静下来。
陈建国却眉头一皱,不满地瞪着她,“跟你说了多少回,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处变不惊,一惊一乍,像个什么样子。”
陈瑛一点都不怕大哥,咧着嘴呵呵直笑,“哥,快说说,是不是要恢复高考了?”
陈建国又是眼睛一瞪,“才刚刚拨乱反正,哪有那么快,反正你们做好准备。”
陈瑛和陈建军却当他承认了,连连点头,“好好,一定认真学习!”
如今他们都已经学完不少大学的课程,但高考内容属于基础知识,他们还真得重新复习一下才行。……一分都不能丢!
这时候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大爷爷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眯着眼睛抿了口酒。
……
过完春节,陈建国便回到北京。
离家之前,他又分别通知了马文英和姜丽丽,让她们重新复习高中知识。虽然没有明说,可两人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即便马文英已经有了孩子,但在赵跃民的支持下,依然坚定地重新捡起课本,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高考做准备。
文工团,张团长办公室。
陈建国将一份申请书放到张团长面前,故作轻松地说道,“呐,当初就说好的,等运动会结束,就批准我退伍,帮我批了吧。”
张团长拿起退伍申请书看了一眼,随即丢到一旁,满脸严肃地说道,“你说的是那个、是咱们个人之间的约定,但是在集体面前,个人就要往后靠,对不对?”
陈建国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张团长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递给他,“看看。”
陈建国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广州军区发来的电报。
目前我国军区划分为沈阳、北京、济南、南京、广州、武汉、昆明、兰州、成都、福州、乌鲁木齐十一个大军区。
而广西一直以来都属于广州军区管辖。
这份电报就是夏师长向军区首长汇报了山地连的训练成果之后,再由广州军区发给首都军区的表扬信。
电报里盛赞了陈建国同志不怕困难深入敌后探取情报、提出战术训练建议、推荐山地连出任教官等功绩。
陈建国拿着电报,眉头紧紧皱起,“山地连才过去两个多月,他们就发这份电报过来,是不是太不严谨了?”
张团长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两个多月还少吗?你知不知道那个山地连的人干了什么?”
陈建国抬起头,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干什么了?”
张团长,“你推荐的那个山地连,到了地方之后,先搞了一次全师大比武,选出一个连的战士进行训练,声明一个月一次小考,三个月一次大考,不合格就淘汰。有一个在小考后被淘汰的,回到原来的连队被战士嘲笑,他当即发起挑战,一个人挑整个连,在山里面兜兜转转,把全连的战友灭了一半才被‘击毙’!”
陈建国眨眨眼,“才一半?难怪会被淘汰。”
眼看张团长瞪大眼睛,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新战士,他们打仗的时候都不知道隐蔽的……”
张团长立刻摆手,“别跟我说这些,反正现在军区领导还在研究。就两个问题,第一,你没有命令跑到敌后去干什么?第二,有好东西为什么不上交本军区,而是先上交西南那边。就这两个问题。”
陈建国满脸无语,“那、那也不至于不许我退伍啊。”
张团长脸色突然变缓,“小国啊,咱们也是老朋友了,刚才说的事儿都不重要,主要是什么呢,你现在有麻烦。”
陈建国眨眨眼,“什么麻烦?”
张团长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外面,再看向陈建国,小声说道,“你之前不是受到过江处长的表扬吗,又在你们老家做过领队。还有那部电影,《生死时速》,也是江处长要求拍摄,最后落到你的头上。”
陈建国脸色一垮,“前面的我承认,后面这个得去问军区领导啊。”
张团长摆摆手,“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到处都在搞审查,就有人向审查组举报你了,我估计,从你踏进咱们单位的那一刻,就有人已经向审查组的人通风报信。所以,”
他拍了拍陈建国的申请书,“在审查结束之前,你还真不能走。”
陈建国满脸无语。
张团长嘿嘿一笑,“当然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光明磊落,站得直行得正,肯定不怕审查,但是这个流程得走一下哈,所以这个申请书先在我这儿放着,……”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张团长看了他一眼,再看向门口,“进来。”
大门打开,从外面进来四个人,穿着制服戴着袖章,先对着张团长和陈建国敬了个礼,随后说道,“陈建国同志,我是军区审查组主任,有人举报你和那啥有牵连,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陈建国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笑道,“行啊,没问题。”
顿了一下,又说道,“那我能不能打个电话,跟我老婆说一声。”
来人虽然态度不怎么好,脸色也不好看,但是陈建国要干什么,他却全部答应。
陈建国就拿着张团长的电话,先给小梅打了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然后说道,“你把这事跟大爷爷说一声,其他的不用管。”
随即放下电影,满脸微笑地跟着他们离开。
……
当天晚上,负责军区的审查主任满头大汗地将陈建国送回来,苦笑着说道,“都知道你不可能有事,但是有人举报了就必须要查,就走个过场而已,何必整得如此劳师动众呢。”
好家伙,自从回到审查办公室,他是什么都没开始问,就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过来给陈建国做担保。
各大军区的十几位离休老干部就不提了,反正很多人都知道陈建国有个很早就闹革命的大爷爷,老战友多也正常。
可整个文化系统的人都打来电话算怎么回事?
接了半天的电话之后,一句话都没问,审查主任就很干脆地出具报告:
陈建国同志立场坚定,跟那啥没有任何关系,是一位信念坚定、踏实服务、敢于担当的好同志。
啪,盖章。
第二天早上,二流报纸在第二版刊登了一百多位文化界名人的联名信,讲述了他们初到劳动农场、万念俱灰的时候,听到的一首诗的故事,并讲述了诗作者的部分事迹。
这首诗的作者正是大作家耳东,诗名《一代人》,全诗只有一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
这篇联名信一经刊登,在全国都引起巨大的反响,原本对陈建国曾经担任过领队颇有微词的群众,在看到他做领队期间,没有造成一件冤假错案,没有冤枉一个好人,每个案件都交给公安部门处理。甚至还带着几千名运动员垦荒造田,都纷纷表示大受震动。
各种表扬、支持、忏悔的信件络绎不绝地飞向二流报纸编辑部。
这时那位审查主任也才明白陈建国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文化线名人的支持,那都是雪中送炭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