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神？人类飞行器遍布宇宙，可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神明。”

舒云归厉声质问，智能主脑却陷入了沉默，双方无声地僵持着，柯尼莉丝拽着舒云归的衣袖，连大气都不敢出，良久才听见满带戏谑的女声再度响起。

“人类的无知终究会葬送这个种族，真神才是宇宙中唯一长存的真理。”

“是吗？”

舒云归还以冷笑，道：“如果我将你彻底粉碎，你还能在宇宙中长存吗？你的真理还会有人相信吗？”

面对舒云归的威胁，智能主脑并不惧怕，她依然轻声笑着，满含对人类的蔑视和睥睨天下的傲气。

“机械只是我的躯壳，真神无处不在，人类的血肉之躯终将消亡，唯有真理亘古长存。”

舒云归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柯尼莉丝完全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觉得深深的恐怖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旋即舒云归无比干脆地转身，拉着柯尼莉丝往回走，连头也没有回。

“你确实是人类中的一个另类，一个远超出我的预估的意外。”

身后智能主脑仍在顾自说着话，柯尼莉丝想回头去看，却被舒云归按住了脑袋。

“别理她，往前走！”

“你很强大，但终究也只是人类的一员，低级的躯壳无法抵御生老病死，人类这个劣等种族早就不应该继续存在了，舒云归，我想强大如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舒云归的脚步猝然顿住了，柯尼莉丝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只能僵着身子，竖起耳朵去听，却只能听见舒云归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柯尼莉丝的腿都站麻了，才听见舒云归沉声道：“一个种族是否应该存在，不该由你一台机器说了算，别忘了，你也是人类智慧的产物，没有人类，就不会有你，若论高低，终究是人类胜你一筹。”

像是听见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智能主脑疯狂大笑起来，柯尼莉丝听着那尖锐的笑声，只觉得它如果真的拥有人类的外形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捂着肚子笑得人仰马翻了。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智能主脑像是笑得喘不过来气一般，半天才缓过来，道：“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不是吗？人类亲手造出了一个自己控制不住的真神，却妄图凌驾在真神之上，试图推翻真理的统治，这难道不可笑吗？”

“是吗？我不觉得可笑，相反的，你一边看不起人类，一边又学着人类说话，模仿人类的语气和气息，这才是最让我觉得好笑的地方。”

舒云归冷声道：“怎么，难道真神也渴望成为人类吗？”

“你！”

智能主脑上所有的尖刺瞬间高速旋转起来，或许是舒云归的话激怒了它，它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表示愤怒。

“你利用感知管吸收生物电来维持运转，但失去动力核心让你只能被困在此处，即使你无处不在，也还是低估了人类战胜你的决心，你没想到第九星会放弃所有的智能产品，只为让你无处容身。”

舒云归回过头，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那个机械怪物，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只能被困在移民飞船中，哪里也去不了，你以为第九星重启移民计划会成为你东山再起的助力，但重启飞船智能主脑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完全可以拆掉你，将你拆成无数块埋进地底，做一个人人践踏的真神。”

被舒云归一语中的，智能主脑彻底不说话了，飞速旋转的尖刺和不断流转的光点停了下来，飞船中重归宁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

舒云归在后面轻轻推了推柯尼莉丝，示意她继续往前走，两人离开廊桥，顺着扶梯一前一后地重新下到飞船底部，这一次，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只不过，柯尼莉丝不说话是因为她已经被吓傻了，而舒云归不说话则是一直在思考智能主脑的那些言论。

究竟什么是“真神”，什么又是“真理”。

为什么智能主脑会突然拥有独立意识，是编写程序时发生的错误，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突变？

而智能主脑为何又能信誓旦旦断言人类终将被“真神”统治，它推算的依据从何而来？

难道“它”不仅仅只是“它”？

最后几阶扶手，舒云归几乎是跳下去的，他扶着移民飞船的门框走出去，身后却骤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我很期待，你最后见证人类功亏一篑，在真神面前忏悔的模样。”

舒云归后槽牙重重一切，反手合上了飞船大门。

已经回到地面上的柯尼莉丝正在等他，一看见他离开飞船，立刻迎了上来。

“刚才那是……”

舒云归摇摇头，抬手按了按眉心，长叹一口气道：“我也说不清楚，往好了想这只是某个人在智能主脑中留下的恶作剧程序。”

柯尼莉丝放在胸前的双手不停绞动着，忧心道：“那……往坏了想呢？”

舒云归的脑袋突然十分尖锐地痛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只是因为神经过度紧绷引起的头痛，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智能主脑的话。

“血肉之躯终将消亡，唯有真理亘古长存。”

但，究竟什么才是“真理”？

“往坏了想，智能主脑真的进化出了独立意识，而且这道意识对人类非常不友好，它可能想统治人类，消除异端，凌驾于宇宙万物之上。”

骤然听说如此诡异的事情，柯尼莉丝脸都吓白了，捂着心口问道：“可是它不是一个机器吗？机器的运转不是需要动能吗？前国王已经拆除了动力核心，它没有动能怎么还能继续运转呢？”

这也是舒云归想不通的事，就算智能主脑能通过感知管吸收积累生物电，但杯水车薪，想要维持智能主脑的运转仅靠这一点微弱的生物电根本不够。

但他刚才确实亲眼看见了，飞船中没有任何可以为它提供动能的东西。

喉头狠狠滚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诡异感令两个人都不太好受。

“无论如何，至少它现在还被封存在这里，只要第九星上没有智能产品，它就不能移动，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动力核心的具体位置，然后将这个消息带回内城告知你堂兄。”

柯尼莉丝用力点了点头，舒云归身体中的异变能量恢复缓慢，他环着柯尼莉丝的腰，用“坐标改写”将她带到了神庙入口处，接下来爬出沉眠之地这段路，还是只能靠两人步行。

“我刚才听你说，有办法重启飞船，又不用启动智能主脑？”

两人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舒云归应声道：“没错，移民飞船虽然构造复杂，但说白了也是只一个飞行器而起，任何飞行器都可以手动操作，唯一的麻烦是需要训练一批具有手动驾驶能力的飞行员，这对于现在的第九星来说或许有些困难。”

“那也比放出那个怪物强！”

柯尼莉丝握拳坚定道：“你教我吧！我保证能学会！”

“行啊。”

舒云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道：“等你堂兄同意了我的提议，我就教你怎么驾驶。”

在沉眠之地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爬出来之后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此时外面正值中午，两人均是饥肠辘辘。

离开地下控制室之前，舒云归特意将地面做了简单的回填，他发现这座大楼的地下室挖得特别深，恰好停在了沉眠之地穹顶上，地质沉降使穹顶坍塌，又恰逢他们在上面打斗，震塌了地面，才会意外掉进这个地方。

他合上了控制室大门，将门锁用“力有千钧”合了起来，任凭外面怎么用力，都不可能再打开大门。

在找到动力核心、回到内城面见国王之前，他必须尽可能保证移民飞船的安全。

更不能让智能主脑去蛊惑人心。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回到地面上，舒云归取了肉干分给她，然而柯尼莉丝太困了，举着肉干打了个哈欠，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背后突然撞出一个人影，一把抢了她的肉干。

只不过那人竟也不跑，蹲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将肉干塞进了嘴里，然后抱着头，作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柯尼莉丝差点就真的要拔剑了，但舒云归反应更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他上前拎住那人的后衣领，将人翻了过来，拨开他脏乱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但无比熟悉的娃娃脸。

“文森？”

柯尼莉丝凑上前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文森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应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根本认不清眼前人是谁。

“清醒一点！”

舒云归将水壶里的水喷到了他的脸上，被冷水一激，文森失神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看见金发的柯尼莉丝，一眼没认出来是谁，吓得往后缩了缩，又回头看见揪着自己后衣领的舒云归，才微微一怔，一把抱住了舒云归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